去云南寻甸采风，办理完酒店入住手续，进房间把行李收放妥当，赶紧下楼与等候的熟人汇合。人群中，忽然窜出一个波西米亚式打扮的女子，停在我面前，半低着头，有些谨慎地求证我和我名字。瞄了她几眼，感觉没啥印象，就客气地说了一句不太容易犯错的——好像在哪见过你？她支吾道：你可能记不得我了，但我有个铁哥们，是你的好朋友。她又补充了一句，那哥们对你可不错了，经常在我面前讲起你的好呢！

她知道我会着急地问到底是谁？

于是故意卖关子，忍了又忍，最后像犯人被审讯终于平静如水地交代出一个名字。我吃惊地望着她，任凭记忆闪回往事现场，可怎么也想不起猴年马月，我初次踏上这片红土地的情景。当时的饭局是由朋友主持的，她作为朋友之友就在现场，而且她承认她替他照顾过我醉酒的不堪。

我的脸刷地红了。居然有这样的事情，惭愧之心不断折磨着我的心绪和记忆。遗憾的是，她也记不清是哪年月了。因此，她很快拍了一张我们的合影，发给那朋友。她说，他看见这合影一定会气得鬼火冒。就这样，我们一群认识与不认识的人，在晚风中散步到闭月羞花……巷子里的蔷薇，在星光的辉映下，仍不肯放过探寻我们各自的心事。因为她的出现，我撞见这突然袭来的重逢事件，像个孩子提着易碎的灯笼，越想越觉得这无巧不成书的人生际遇，我应该主动给那朋友打个电话，不管他现在的生活是否如意？总之，到人家的地盘上，就应该礼节相告，否则事后容易滋生不必要的误会。果不其然，他说，若是你到了这里，连告诉我一声也敢省略，事后被我知道，看我怎么收拾你，你不是不知道我脾气，那一定会给你打燃火……

采风活动还没结束，就风风火火奔驰一百多公里赴他的昆明之约。当然，嘉宾依然有她，还有新朋友。饭桌上，我满以为他能指认我们当初相遇的时间，怎奈他比我更糊涂地说了几个时间节点，却都遭到自己的质疑与摇头否认。那一刻，我如梦初醒地意识到，时间真的不止我一个敌人，它是我们人类共同的敌人，它让我们渴望记起，偏又易忘记。我们再无兴趣谈文学雅事，只感觉几个人都被蒙了面纱的时间打得落花流水，不散不见。

欣喜这样的人事，很多人也曾遇到过！之于人的记忆，如此人事，可谓无处不在，找不到时间源头的答案，无奈又遗憾。能够肯定一点的是，时间的强大功能有一项就是不想让人认清它的本来面目。造一个句子，时间是什么？

时间是秘密。

无疑，时间就是秘密。可时间往往也有留下伏笔给人查缺补漏的机会，只是稍不留神，时间就有可能从指缝中逃之夭夭，一去不回，从此躲在人的背后守口如瓶，让你无机可乘，无凭可证，待发现蛛丝马迹已不管人老珠黄了，偶然也罢，张大嘴巴惊奇又能怎样。此刻，我替时间捏了把汗，时间的天敌一定不是人，而是时间本身。

莫非时间今生最大的败笔就是它留给人的伏笔？

大约两月后的一个细节，因工作室装修接近尾声，忙着布置氛围。那天清晨，我正欲从住处动身出门，忽然抬头看见一个镶有绿松石的木质小花瓶，于是唤妻子踩上椅子帮我取下来。花瓶上盖有一个纸包的茶饼，那薄如蝉翼的纸已风化成屑，不经意间，扑哧一声吹掉上面的灰尘，居然发现一个人的签名，日期为2011年6月25日。

这距离我初涉昆明已经是八年前的事了。于是瞄准碗口大的茶饼拍了照片，通过微信发给他和她，我想这生活埋下的伏笔究竟意味着什么，由他们去感慨和思量吧！

编辑 高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