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来雁去,草枯草荣,清明带着故乡又走近了,我忽然非常想念故去的老师。
前些时,翻出当年读书时的高中毕业合影,从小小的黑白照片中寻找,居然没有找到我想要找的他——谢老师,教我高中数学的谢中武老师。四十年前的那个下午,金湖高中我们这一届学生毕业,师生排队形合影,谢老师是因为有什么事情不在学校吗?合影之中不见他。照片里,我看到队形中站后排凳子上的自己,瘦弱而有些傻乎乎,眼神似乎在前面坐凳子上的老师丛中寻找,似乎就是在不解和惶惑中寻找谢老师。这样的情形,与课堂上刚巧有些相反,课堂他站在讲台上,目光巡视讲台下的我们。我记得,他讲课的许多时候,目光总是有意无意中望向我,大约是能从我的目光中,明白我在专心听他的课。
中学时代的各门功课中,数学是我最喜欢的一门。谢老师给我们上三角函数课,还上解析几何、立体几何,我对数学喜欢得都有些近乎痴迷。最得意的,就是解答出那些许多同学做不出的难题。有些难题,同学中也有能解析出来的,那我一定会另辟蹊径,从别的角度来解析,有意标新立异,避简就繁,舍近求远,钻牛角尖。谢老师倒是很赞赏我这一点,说是从多种途径解题,殊途同归,思路开阔,这是一种很聪明的读书法。
我们那时参加高考是中专大学同堂考,重点大学的录取率不足百分之一,我居然误打误撞中了。其中,主要是数学得分高,一下子提升了总分。我就明显感觉到,是谢老师在托我的脚,甚至是让我踩在他的肩上,他顶着我上了一个人生的大台阶。
在我的记忆中,谢老师有一双和善的大眼睛和一头浓黑的卷发,这一点,从他的儿女身上也能发现这一点。他虽然是数学老师,但毛笔字功底深厚,为学校写过遒劲漂亮的行楷标语,我还在细看之下,用手指书空来进行临习。另外,就是喜欢打篮球,他能够在带球行进中突然远程发炮,是双手投掷,风格很像当今NBA篮球勇士队的库里,篮球如一道数学中的抛物线从他手飞出,哐地入筐,神准。
岁月荏苒,往事如昨。如今,我常到企业和高校开讲座,望着台下的老者,我就想,如果谢老师能坐在下面听我的课,那该多好!
犹记得我父亲去世,谢老师还到我村中吊唁送别。我回家乡奔丧,谢老师在我们俩单独相处时,还详细询问了我的工作和生活情况。但是,在他去世时,我远在千里之外,不知音讯,无缘披麻戴孝送他最后一程。
恩师啊,我是从乡间田埂上走出来的读书人,经历过吃不饱肚子的岁月,还有永生难忘的诸多艰难,我在后来的岁月中总是尽我的所能帮助需要帮助的人,也答谢了我所知道的有恩于我的人。连当年家贫,曾借我一只红漆方凳读高中的邻居,我后来都专门送上千元致谢。但我未能在您生前孝敬一杯茶,离别一抚七尺棺,这心中久久的隐痛,直抵今日,无法排遣。
清明节,我到您的家乡谢梓看看您好吗?
您的家乡谢梓我从未到过,我只是步行到果城里姑姑家时,路过这一带。我记得这里有一处地方,叫阴山沟,出煤炭,还有水泥厂。马路旁有高大的泡桐树,蓝色的小喇叭般落花跌落路畔,常常让少年时的我心生怜悯。走在路上,还能望见那所平原大队小学,是师姐美兰和师弟和平就读的小学。当时的印象只有这些。但如今想到这里有我的恩师,就与我的命运牵连上了,我自然想去朝拜。
恩师啊,您的满头白发的学生首次专程拜望,却是阴阳两隔,看不到您的人。失落中不想惊动任何人,我会在山野上寻找有您名讳的石碑,找到了我就跪到石碑前,用我们传统的磕头方式,给您磕头。找不到石碑,我就双手抚摸您家乡的山水草木吧,这里诞生了您,给您众多的学生以恩惠;如今,大地知道您累了,又将您收录回去,叶落归根,这山水草木就有了您的体温吧?如同盲人阅读,我双手的抚摸,心灵的密码会让我重温您的教诲。
故土难忘。故乡最亲。一对久违的师生,隔着一抔黄土默默交流,用乡音。那山野的花草上,该缀满摇摇欲坠的露珠……
编辑 李怡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