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他乡 | 窗边事
陈行 (哥廷根)
2019-04-02 08:44

四月,在欧洲冬夏令时切换中来临。枕着树影,亲眼见证凌晨一点五十九分的指针骤然跳到三点。白被抽走一个钟头,让人深感春天不容辜负。做完每周例行扫除,窗边传来对面学校孩子们叽叽喳喳的解放号角。这条有些哲学气质的康德路,慢行牌边车辆三三两两停泊,一棵遮阴大树不知扎根了多久,与周围三层高加一撇阁楼的老房子举案齐眉。等天一热,人们将窗帘高高敛起,能瞥见谁家又开了灶。没有空调的晚上,把窗旋开顶端的三十度小角,偷一点风,也会惹来好些小昆虫迷瞪在床头。

而窗帘悉数耍自闭的冬天,只有各户人家的小盆栽为了点缀冷峭争奇斗艳。我们厨房和客厅的窗台就摆满薄荷、芦荟、金不换,还有便于打理的假绿植。“在德国,自己的花是让别人看的”,季羡林先生的话不虚。有些窗台猫着张牙舞爪的灯饰,我的比较无聊,人们抬头看见的,居多是窗户尽敞,一个奇怪女生抱膝而坐,或者像今天一样站着发呆,看来来往往,蹒跚学步小婴儿、勤勤恳恳慢跑族或者一嗖而去骑行者……属遛狗人士最频繁。四目相对,有人正色提醒“可别掉下来”,有人友好地打个招呼。

窗口看出去的风景,无论冬春,却都不怎么美观。坑坑洼洼的草地,参差长着洋甘菊,比它更“绿色”的是一堆印有绿点标志的黄色大垃圾袋,兜着鱼罐头、沐浴露空瓶之类的金属合成物和塑料包装。这种垃圾袋,可以在市政厅免费领取,平时堆放路边,等待回收车定时清走。环保意识满分的室友不爱影响市容,我们说好家里每囤满一袋,先码在地下室,再循楼内张贴的回收日程表集中丢出去。小小公寓,有五个垃圾桶,分类对付厨余、塑料、纸质、卫浴和其他垃圾。扔垃圾搁这儿不是爽快事了,耐水纸不在纸质垃圾范畴、牛奶盒如有异味不作塑料论处……五花八门令人头大。

在台湾厨余处理训练有素的我,也免不了被室友纠正。有机生物垃圾桶是棕绿色的、纸质垃圾桶是蓝色的、其他垃圾桶是黑色的……据说各州还不一样。玻璃、旧衣服、废电池也有专属分置。饮料瓶子则拿去超市机器回收,得到一张券在柜台返现,前提是购买时已预扣一笔小押金。有些垃圾桶还领地意识特强地上了锁,片区居民才能打开。行之有效的可持续发展,贯彻一百多年,拯救伤痕累累的地球从娃娃抓起。但哪儿都有捣蛋分子,在没有“不知者无过”一说的国度,运气不好就得吃罚款。学校食堂里,如果垃圾随手丢错了坑、餐具没有依样呈至回收台,也要挨上值守人员的一顿责备。

这天谁搬了家,家具遗弃于外,正对我的窗口。检视一番,床垫、茶几、鞋柜、旋转椅、晾衣架、若干纸箱……租户退房需清空复原,许是为避免高额运输成本,旧主人盘算了重新购买。牵着小狗的老太太掏出零食,趁小家伙埋头的间隙,收获两把铁杆,眼神意犹未尽。有个白色床头柜还很新,想着待会儿下楼收了它,眨眼工夫就没了。常有这样的好事,网上邻居们也总互相宣告何处有“垃圾”可捡。

有别于半年前的落木萧萧传来初冬深情问候,此时八点,天色才慢慢研起了墨,像洛尔迦的诗,“黄昏,以一头大象的步伐,一路拨开树木的枝丫。”憨沉的窗边,没有熟悉的引擎轰鸣,没有万家灯火眨着城市的眼睛,唯余教堂钟声的静穆和两扇透气的阀门。晚风渐起,扭紧窗户防寒,还能听见楼上楼下说话嬉笑,隔音糟糕。好在星星像盐,调好了夜的佐料。

编辑 李怡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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