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就活在今天
徐惠林
2021-03-31 16:29

有个叫威廉·福克纳的美国人曾说,“过去其实并没有真正的过去,过去就活在今天。”——此下,我只能借助文字怀念您,我的姑姑。

2020年9月24日下午6时许,姑姑您走了。

参加完葬仪返程,当晚在小区里一圈圈循环快步。路灯的光,一段闪耀,隔一段泯灭,又一段闪耀,又隔一段泯灭,恰似某种暗示、注解、隐喻。桂花香里,星夜下,姑姑您的面孔就在我的镜片前活泛起来。您似乎正活跃在那老厨房里,一会儿往灶洞里添柴,一会儿查看蒸笼里葛根熟了没有——那是那年正月里,您的侄子侄女在您山里的家一待多日,常有的一个镜头,名曰拜年实则贪玩。

作为招待零食,表哥表弟带我们去挖葛根,有时是白天,有时是晚饭后。我们跟在后面,扛着镢头拎着山乡特有的马灯。您家不远的池塘边有个陡坡,野竹、荆棘丛里藤蔓牵绕,其中就有葛根。表哥表弟熟门熟路,火眼金睛,我们也跟着采挖。挥锄的表哥提醒我们,把马灯“抬高一点,再高一点”“调亮一点,再亮一点”——滋滋燃烧的灯光,把一群少年忙碌的身影,一会儿投到池塘里,随水波荡漾而荡漾,拉长、扭曲、交错,都成了水蛇样,泛着粼粼的光,同时也刺破黑夜,穿过野竹林、荆棘丛,刺向那农家篱笆和低矮瓦檐。

回到家,在清洗、切段、架蒸葛根的忙碌间隙,您有时指间夹根烟,挨个问我们各自的学习以及父母的身体情况。我们有时也在厨房东侧围坐,打一个火堆,美美候着。松枝一点点添进,噼噼啪啪,火堆里的火星在跳跃,火焰势高,一股好闻的松香弥散,与蒸汽里“很粉很粉,很糯很糯”的葛根气息深情拥抱、交融,充溢于整个空间,这是山里才有的独特气息。

1985年春,正在上高一的我生病,在当时湖州一家医院的内科住院。一天中午,我出病房取饭菜,发现一位身材小巧的妇人正在问询过道上的医护人员。起先只见着她的背影,不以为意。后来她用夹带河南话调子的普通话问一个走过的人,报出我的姓名,我才惊讶地细看,竟是姑姑。“姑——我在这里!”我叫出声。姑姑敏锐地回头,看到了我。她快步趋前,搂着了我,“我可怜的孩子……”您的声音喑哑了,两只手不住地在我身上抚摸、安抚。我带着少年的扭捏不自然地转过头。我终究没问,姑姑您是怎么知道我病了,住院了。如何只身一人,乘轮船摸到湖州二院,再问到我住院的病房。我只记得您下午返程临别前,让我安心,鼓励我,“一个人哪能不生病?你是男孩子,胆子要更大些,意志更坚强些!”“我还指望你这个聪明的侄儿,将来能考上大学呢!”您很快要赶航班回去,我没法送您到轮船码头,我不知您在这陌生的城市盘桓问路是否可能耽搁上船。而实在是,我不了解并小看了姑姑您。

姑姑享年85岁,我们在阳光的世间“共存”53年,有限交集的浓缩画面、片段,多充盈着善、亲和甜美,姑侄一场,这些温暖将永存我心。

(原标题《过去就活在今天》)

编辑 关越 审读 吴剑林 审核 范锦桦 李怡天

(作者:徐惠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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