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不知不觉,汶川大地震已经过去十年。十年春来秋往,大地平复,草木重生,城市重建,时间仿佛可以抚平一切创伤,但终有些记忆,永难忘却。
地震孤儿,生离死别的记忆,是他们一辈子的疼痛,也永远无法彻底抚慰。
据四川省民政厅2012年的数据,十年前的那次地震共造成630名孤儿。这些孤儿有些被收养,有些和亲属生活在一起,也有些进入福利院。导演焦波,用了十年时间,跟拍了6位汶川地震孤儿的成长过程,纪录片的名字最后被定为《川流不息》。
《川流不息》中的6位汶川地震孤儿,是630名地震孤儿的缩影,他们的成长过程,有泪水,有欢乐,伴随着社会各界的关爱,也有着成长的煎熬与困惑。
▲2009年焦波和6个徒弟在北川的合影
而令人印象深刻的是,有孩子表示,每年的5月,他们的生活节奏都会被打乱:微信每天冒出几条好友申请,手机里躺着十几条未读的短信。某个突然而至的外地电话,会把正在上课的他吓一跳。有的人表示,讨厌被人关注。
讨厌被人关注,听起来像是还带着孩子气的赌气,但站在他们的角度去想,这其实是一种带有自我保护意识的呼喊。
震后心理的重建,远比震后生活的重建要难。中科院心理研究所的研究员张侃曾在媒体上呼吁,对灾区的心理援助应持续20年,反复却不持续的心理援助可能给一些灾民带来二次伤害。但这样专业而又理性的呼吁,却并不能阻止地震孤儿一次又一次被拽回5月的那个时间节点。
不要往别人的伤口撒盐,这个道理一般人都懂,但是也不要往别人的伤口里撒糖抹蜜,就不一定人人都知道。
对于地震孤儿这个群体来说,失去亲人的刹那记忆,在他们的心理上已经造成了永久的创伤,哪怕带着善意,心灵的伤痂,也经不住一次次被揭开。无论是咸,是甜,都是刺激,都会疼痛。
讨厌被人关注,不是拒绝别人的关心,而是说,这些孩子,哪怕经过了十年时光,心理的创伤仍未愈合。他们仍不时试图用回避,用暂时的选择性遗忘来掩饰心头的疼痛。这种需要体恤的心情,哪怕是在五月的特别日子里,因为纪念的需要,而被无视被打扰,都是值得反思、自省的。
地震孤儿,与普通人一样,会面临着越成长越孤单的心理空洞,更特殊的是,他们的成长困惑,没有父母可以倾诉、撒娇与宣泄。同时,他们还背负着另一重压力:由于社会人士的过度关注,他们不但要像一般父母希望的那样健康成长,还“被寄予了更多考上好大学、回报社会的期望。”
▲地震孤儿廖岑在汉旺镇地震废墟
所以说,讨厌被人关注,是自我保护的反应,也是心理求助的信号。记忆深处的疼痛,无人分担的成长焦虑,多重的社会期待,都会对地震孤儿形成心理压力。他们不是不需要关注,而是需要持续的关心,真诚的帮助,真正的心理纾解。
而反观现实状况,对地震孤儿的心理帮助不是没有,但是,持续的并不多。例如,纪录片中一位叫廖岑的孩子就说,震后有很多批心理咨询师去过所在的绵竹县汉旺镇安置点,但是这些人里,只有一位广州来的大学生一直和他保持联络。
或许,那位广州大学生,也并非有多么专业,但正如著名蓝球运动员姚明所言:陪伴,是最好的慈善。坚持不断的联络,持之以恒的关心,相比密集的关注,是地震孤儿们更需要的心灵愈合剂。
就像地震孤儿们对亲人的思念无时不在,社会的关注与关心也不应集中在五月,在周年祭的特殊时点。心理的重建,需要爱心的持久连绵,需要十年,二十年,更长时间……
因而,我们集中的关注点不应在地震孤儿的身上,而应在他们以及更多震后余生者所需要的,包括心理支援在内的社会资源的建设与供给上。
震后十年,川流不息。有些无法追悔的痛苦当随逝水东去,而有些欠缺则当在痛苦的记忆中不断警醒:对于震后重建,至少在心理的重建上,我们还有很多工作要做,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还有很多做法值得反思与改进。
编辑 曹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