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角兽》第44集
作者 庞贝 演播 晓凡
2021-01-29 09:30
收录于专题:《独角兽》

尽管何适命大没摔死,艾轲是决意不想再见他了。然而,艾轲时而也有些犹豫,这便是心存一线希望,也许是该最后见一面,他只是想让何适说出林韵失踪的真相,这也是马利亚嬷嬷守口如瓶的真相。然而艾轲不敢对此抱多大希望,他实难指望何适会说出这个真相。

你恨的人,今生不想再见,就没必要再记着。你爱的人,来生未必再见,今生就不能放弃。艾轲想尽快从记忆中删除这个何适。AI目前还不够强大,记忆删除也还只是一种幻想。他是想以自己的实验再向前迈一步,即便记忆删除注定只是一种幻想,他也有希望用更现实的方式,用他的玫瑰果实验,以大脑外皮层抑制的方式减缓或阻断那些兴奋性神经元的放电行为,若能完全实现,即便不能完全删除那些痛苦的记忆,也可以使其变得模糊不清,就像用劣质橡皮擦拭纸面上的文字,就像用脏污的抹布擦拭昏暗的玻璃……

此时此刻,在这个落雨的黄昏,他透过昏暗的玻璃望着街景。毫无疑问,他将是这项实验的第一个实验品。他望着雨幕中朦胧的街景,对面大楼上的LED屏也亮起来了,那屏幕的一角依然是红色暴雨预警信号,台风预警已由黄色升级为橙色。屏幕上在播放着窨井盖伤亡的报道,各区均有此类事件发生,惟独河湾区暂无此情。河湾区使用了云芯公司的智能窨井排查系统,这是艾轲的发明。然而,野猪林所在的这个城区尚未使用这个系统。此时此刻,望着路面上那些蹚水而过的行人,他从这个高处的窗口望下去,便是从人类学的高度来看,尽管他对达尔文的进化论已有疑问,而此刻他所看到的景象,那些匆匆而过的路人,确实就是一些直立行走的动物……

雨幕中的行人,他们打伞走在暗巷里,他们边走边低头看手机,手机的光亮照着他们惨白的脸,望去像是一些迷惘的游魂,而他们的脸上却是写着活人的欲望。一些灯灭了,一些灯又亮起来。此时此刻,在野猪林的某个“创客广场”,阿桑打开手机,看到了顾濛的来电信息。云芯Alpha系统泄密事件确实是与阿桑无关,艾轲的感觉是对的。顾濛当然也不会怀疑阿桑,然而,当她看到泄密警报的那一瞬间,她的第一个意念是黑客,接着眼前便出现了阿桑的形象。好在这只是她大脑短路所造成的瞬间错觉,当她在手机上按下那个“摧毁”指令时,她想到的是另外的人,真正可怕的敌手。阿桑怎么可能会干这事?阿桑怎么会是敌人?他正迷恋着这位“顾濛姐”,虽然他尚无勇气表白,但顾濛分明已感觉到了。

阿桑关机是因他正在行动中,也的确是一次黑客行动。这次他却是在为自己。他是在法律的边界行动,他小心地不去触碰那条线。他原本不想这样做,他原本只是一个偶尔出手的见义勇为的网路侠客,这次却不得不为自己而战了。对于这位从未见过电报的九零后来说,父亲那个编制的事本来也没那么重要,因为这种不合理的“双轨制”本身就需要改革,尽管家庭收入因此遭受了巨大损失,尽管为父亲住院不得不卖房,但父亲却是因此而郁郁成疾,他就不能处置淡然了。他按常规的程序寻求解决,而他遇到的是那样一些冷血的嘴脸(像是大批量生产的机械人,而他们确实是符合某种产品标准),就连那些父亲当年有恩于他们的人,他们也是一样的冷漠,他们如今已是混得人五人六了,他们却不愿多说一句话,更不想为此作证。冷酷啊!其实阿桑已有足够的证据,他原本只是想多一些人证。当他被城堡山的污水溅湿身体时,那一刻他在绝望中选择了放弃。然而艾轲和顾濛让他看到了人生的另一种风景,那是一种有尊严的生活。即便是为了顾濛,为了得到她的认可,他也必须有所改变。于是便有了这行动。

他并未向那些系统发送恶意代码,并未发送传染性病毒程序,也并未劫持那些服务器,他只是以“中国菜刀”之类的手段进入那些系统的数据库,进入那些人的手机和邮箱,便获取了他原想会有的那些资料。足足三个小时。一次疯狂的隐身行动。

五分钟后,张主任接到了阿桑发来的信息。阿桑要跟她通话,信息中还附送了一张她与人通奸的照片。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阿桑在信息中留下了自己的名字。

三分钟后,阿桑又向交通局贾科长发送了信息,阿桑也还是要求跟他通个话。他也加载了贾科长三处隐匿房产的照片。这是贾科长未向所在单位如实申报的不明资产。

张主任未回信息。阿桑想不到的是,这样的照片对张主任并不构成任何威胁,因为她的老公也在外“抠女”。此刻的张主任正在水上歌剧院听音乐会,维也纳爱乐乐团的音乐会。她立时想到那个海滩上的大男孩,她没想到那小子还有这一手。她瞥一眼坐在旁边的闺蜜,就是在海滩上手拎小海龟的那位,此刻她们都是盛装艳抹的高雅样子,也都戴着贵妇人式纱帽。这位闺蜜已是昏昏欲睡,她的一只肉手在悄悄地抠着脚丫子。这淫雨连绵的季节,老脚气又犯了。

贾科长回信息了:你是黑客吗?

阿桑回复:因为我们被黑了!

贾科长:你的意思是……

阿桑回复:这是我的耻辱!

贾科长:你想干什么?

阿桑:你问自己的良心。

贾科长:说话请直接。

阿桑:你们活,也要让别人活。

贾科长:你是缺钱吧?

阿桑:我不要钱!

贾科长:你要我做什么?

阿桑:我要你的人脉。请帮帮我。

贾科长:妈,我在开会。稍后通话。

贾科长:好!

贾科长显然是用的手写,手机识别有误,“好”字成了“妈”字,他又立即纠正。好!这态度还好。

阿桑走过一道动画门去倒水,倒满水杯后又在这长廊上晃悠。在这个有着太空时代氛围的创客广场,到处都是闪烁的屏幕。阿桑踏上全向跑步机,又戴上VR头盔,他立时就变成了虚拟现实中的独角兽,一只在森林中奔跑的独角兽。这是彼得•毕格的独角兽:遥远的淡紫色森林,一只孤独的独角兽。她得知自己是世上最后一只独角兽,便告别森林踏上找寻同族的路程……

赛博空间的电视也开着,阿桑在原地跑步的时候,电视里正在转播那场维也纳爱乐乐团的演出实况,几个零零后朋克小女生(或许其中也有所谓“伪娘”)坐在那里看。他们都有着奇形怪状的部落土著打扮,像是来自二次元世界的萌宠,像是一些“电子合成人”。他们一边看电视,一边玩自拍。他们摆出颓废或挑衅的姿势,都是以斜仰的角度拍。“45度!”其中一个娇声嚷。“为么?”“语C有说耶!45度角,望天,眼泪不会掉下来!”“太搞!这么说太有爱了!”……

贾科长说是在开会,你一定会以为是那种正襟危坐的会议吧?错!不是交通局的会议,他是在出席一个靓女如云的酒会。酒会设在这家名为“艺术感官”的新概念酒楼,弹钢琴的是两只水晶状的机械手,楼内空间则是光影声色的沉浸式场景,有视听效果一流的假面舞池,也有满足味觉和触觉的虚拟游戏,而举办酒会的公司老板便是阿桑在斑马线上拉住的那个东北小妹,就是何适在KTV包房一起喝酒的鲍小姐。鲍小姐见到贾科长的第一天,贾科长就把她给办了,没过几天,也把她的事给办了。这也可以说是贾科长自家的事,因为贾科长已是鲍小姐的干爹了。

这场靓女文化酒会真是很热闹,电视台记者也来采访。平生第一次面对镜头,春意荡漾的鲍老板还真不知如何说话。此刻她坐在一把欧式扶手椅上,远远看去像是一位凡尔赛宫的贵妇人。她的头顶是一个巨大的锥体万花筒,构成万花筒的那些多棱镜在旋转。就在这光影变幻的旋转中,多棱镜上的那些枝条很快便演化成绽放的花朵。她猛然想到前一天看到的电视节目,一个名为“老妈才呱呱”的节目,那些珠光宝气的老女人身穿旗袍手执团扇在舞台上走步,最后照例是冲着观众齐声喊“耶”,而她们的“部头”面对镜头说的那几句话其实也不咋的。想到这些,鲍老板便陡然来了自信,于是她对镜瞥一眼自己的烟熏妆,便直视镜头开口说话:“我是搞文化的,也可以说是从事文化事业,我们不图名不图利,一路摸爬滚打过来,一心只为市民谋福利。然后……实事求是地说,这也是我的梦想之城。然后……说到个人嘛,怎么说呢?说实话,骗人是小狗,我爱这个城市,这个城市给了我财富……”

鲍小姐口音难掩一股玉米碴子味儿,她在接受采访的时候,贾科长又在回看阿桑发给他的那几条信息。没什么,通话就通话,帮忙就帮忙,说起来,自己当年毕竟还是梁工给调来的。

水上歌剧院的张主任显然是没贾科长这么聪明,而她显然是低估了阿桑的火气。今日事,今日了。阿桑不再有无限的耐心,也不想因此而失眠。他手里也有社保局那位住天鹅堡的处长的信息,但他暂时不急于发,他想先看张主任的反应。电视里仍在直播音乐会,马勒《第六交响曲》。阿桑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不时地看一下手机。整整一个小时过去了,张主任仍无反应,阿桑便又向她发出三条信息,三条有关她在任期间受贿的信息。她利用人力资源中心副主任的权力在人事安排上受贿,且有挪用别人编制指标的嫌疑……

十分钟后,张主任回信了。

张主任:很抱歉我一直忙……

阿桑:再忙也得先救火吧?

张主任:帅哥好夸张喔(笑脸),你是要见面吗?(拍手欢迎)

阿桑:先通个话也好。

张主任:好滴。过会儿我打来,现在音乐会,太吵……

阿桑:好有闲情啊!神么音乐会?

张主任:人家送票不好不来。马勒!(竖大拇指)

阿桑:马勒戈壁!

……

编辑 陈冬云


(作者:作者 庞贝 演播 晓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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