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50年10月25日拂晓,42军124师370团在朝鲜东线黄草岭地区,遭遇北进的美军陆战一师和南朝鲜首都师等部队,打响了出国作战第一枪。该团2营4连坚守阵地三昼夜,打退敌人营连进攻20多次,歼敌250多人,被军领导机关授予“黄草岭英雄连”称号。本文作者供图
编者按
今天是中国人民志愿军抗美援朝出国作战75周年纪念日。75年前,中国人民志愿军高举保卫和平、反抗侵略的正义旗帜,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同朝鲜人民和军队一道浴血奋战,历经两年零9个月,赢得抗美援朝战争的伟大胜利。在这特殊的日子,深圳特区报编发一篇特殊的回忆文章——作者江式高,曾是42军政治部新闻台译电员。他是一位经历过抗美援朝战火洗礼的老兵,也是《深圳特区报》老记者,深圳新闻战线的一名老兵。这篇文章,不仅是一位老兵对70多年前战火的深情回望,更是一代中国人“为有牺牲多壮志”的精神传承。谨以此文,致敬所有为抗美援朝战争付出鲜血与生命的英雄儿女!致敬那段用青春与信念写就的不朽岁月!
为发起抗美援朝第五次战役,1951年4月,3兵团和19兵团等一大批生力军投入朝鲜战场。军委和志愿军司令部(以下简称志司)部署苦战半年的部队,轮换休整补充。50军和66军回国整补,38军和42军北撤,肩负西、东海岸防御和休整。
42军是13兵团首批出国作战的4个军之一。历经4个战役,从首战长津湖以南的黄草岭,打响抗美援朝第一枪,到突破三八线,一直打过南汉江,攻克阳平、骊州、利川,也参加了攻打砥平里的战斗。直到接近北纬37°线的地方。4月22日,奉命北撤到平安南道的阳德郡休整补充。
连续半年苦战恶战,此时的42军已经是一支疲惫之师。战斗减员和非战斗减员严重,营、连建制残缺,人员疲乏消瘦,普遍带病带伤坚持着。因营养不良,不少人患了夜盲症。部队半年没有换发过服装。1950年除夕夜突破三八线时,气温降至零下30多度,没有棉鞋,只能自己动手,打草鞋、缝棉袜子。把随身携带的棉被、大衣、毛毯都剪掉了。大家白天晚上,浑身上下,就凭这一身棉衣滚。基本没洗过澡,浑身破烂酸臭,长满了虱子。
部队的装备,是以轻武器为主的“万国造”,算得上精良实用,但弹药和零配件无法补充,许多被舍弃。手上的多是战场缴获的美国货,同样无法解决后续补充问题。
朝鲜的北方,山清水秀。四月春天,风光旑旎。冰雪已经融化,漫山遍野绽放着白色的梨花。这儿听不到枪声炮声,天上翱翔的是拉着白烟的苏式米格飞机。人们也像金蝉脱壳一样,从里到外换上了新装,高兴地唱起了“正当梨花开遍了天涯……”。许多人高兴地跳进还有些刺骨的河水里游起泳来。
祖国人民、特别是东北人民对前线的支援热情、周到、充分,后勤战线的工作准确、及时、高效,令大家赞叹不已。
这里的粮油、猪肉、罐头、蛋粉堆积如山。花生、大豆、奶粉、白糖应有尽有。炊事班大展拳脚,为让大家养好身体,各出奇谋,包饺子、蒸包子、磨豆腐,让饭菜餐餐不重样。还有一些东欧社会主义国家,也送来了医药和食品。有饼干、奶粉、巧克力。记得还有罗马尼亚的水果糖和匈牙利的香肠。
尤其鼓舞人心的是,中国人民赴朝慰问团的到来。以廖承志为首的一个分团来到42军驻地,带来国内一流的文艺团体和艺术名家,在艰苦危险条件下为部队演出。126师指战员在驻地看到了梅兰芳的演出。慰问团还为每位指战员颁发毛主席头像的纪念章。还有大批慰问袋、慰问品和慰问信。另一使人们宽慰的是,志愿军建立起了军邮局系统,可以给国内的亲人写信了。自从入朝前备战以后,战士们已经与家人失联十个月了。
经过短暂休整,缓过劲儿来的部队,立即召开各种会议,评功评奖,总结四个战役的经验和教训,针对各个方面短板,补充装备、兵员,开展反空降、反登陆、打坦克和小分队战术训练。5月下旬,就在大家紧张有序投入整补的当儿,突然接到上级紧急命令:停止整补,立即轻装开进!大家都感到愕然。
124师师长苏克之和政委汤从列(注1)这样回忆:
5月的最后一周,我们都下部队参加整训检查。28日参谋长和作战科长打电话找师长、政委说:“军转来志司急电,有要事,要下部队工作的师领导速回。”我们接到电话,就立刻回到师部驻地。机要科科长崔增贤迅速给我们送来了电报,电报是4A级发出。电报写道:“42军首长:你们接电报,立刻停止整训,除留1个师与人民军继续防守元山港,军主力两个师、军直属部队由军首长指挥,迅速于两日赶到铁原、平康地区,进入阵地参加第一线部队作战。”大家一看是特急电报,都沉默不语,但每个人的心里这时似乎又明白又不明白:第一线一定有紧急情况发生。但究竟是什么?大家心里只在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地猜想,具体情况一点也不清楚。
在42军接到紧急开进命令时,军长吴瑞林正在北京。恰在部队刚刚到达指定地域,吴瑞林也赶回了前进指挥所。
对于当时的战场态势,及42军紧急行动,苏克之和汤从列有这样的介绍(注1):
这次第42军为什么要迅速返回前线?原来我们都不甚了解,军长回来,才弄清楚。除铁原、平康美军突破战役缺口,没有部队,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2个月前,第五次战役开始时志司首脑机关已随部队到金化前线,后来随战局变化移至伊川寺空洞,敌“先遣支队”突入金化、铁原后,两地以北阵地已无部队防守,且铁原、平康至伊川只有70公里,如敌人“特遣支队”继续突击,其机械化部队只需三四个小时可达伊川,志司不但已受威胁,且转移都来不及。尤其平康是两条公路交叉,一条铁路的中心,战略地位十分重要,如敌人占领平康,完全控制“铁三角”,将实现李奇微占领朝鲜中部枢纽和北进基地,对我十分不利。
敌人推进至铁原、金化后,彭总(志愿军司令员)冷静沉着,若无其事。中线掩护主力转移部队第180师受损失,敌人“先遣支队”突破我军战役缺口后,洪学智副司令员从武亭里志后(志愿军后勤部)返回前指,看到志司地处险境,力主彭总转移安全地带指挥作战。建议彭总:“寺空洞离敌人已不远,又无部队控制,应速转移为好。”彭总坚持不转移,说:“此地离前线部队较近,便于指挥,不能走。”洪说:“太危险,如敌人得知突过来,志司机关连转移都难以办到。”坚持转移。彭总生气说:“我不怕,要转移你们转移,我不走。”洪副司令员见彭总此情此景,改变方式建议:“总部的安全,不是个人问题,乃全军指挥作战大事,万一出了差错,如何向中央交待?”并说:“总部如暂不转移,也要调一个部队上来堵住缺口。”彭总说:“所有部队都在转移,调谁都有困难。”洪见彭总口气有了缓和,即在作战图上找到离此百多公里的阳德“红圈”里,在元山防守整补的第42军所在地,对彭总说:“42军离此不远,把他们调上来,以缓解援军之急。”彭总也不让步,说:“42军入朝连续打了半年,打得很苦,刚撤下去整补,又要回来,那怎么行!”洪说:“刚下去,也得上,不休整了。”彭总听洪坚决,并有道理,思考片刻。说:“那好吧,但他们有元山防务,来一个师算了。”洪坚持说:“一个师不行,至少来两个师,要他们军首长亲自带来。”彭总见洪说的有道理,这时才勉强同意42军重返前线。洪见彭总同意,说:“这事交给我办,你就别管了。”洪副司令员布置立即起草特急电发42军首长:“除留1个师继续与人民军防守元山,军首长亲率主力速返铁原、平康打击前进之敌。”军领导接到特急令,已知七八成前方情况有变,乃作出决定:“125师留元山防守,主力124师、126师及军直属部队强行军,务于两日赶到铁原平康前线,参加五次战役一线正面作战。”
6月2日,我师和第126师经两夜强行军,按时赶到铁原、平康前线。6月3日,即我们占领此带阵地的第二天,李奇微的美第25、第24师、南朝鲜第6师的“特遣支队”,在飞机大炮掩护下,以坦克为前导,像突破三八线缺口一样、肆无忌惮地突进,向我师控制的第372团、第371团前沿开炮试探前进。幸好我师提前一日占领了阵地,又经我炮兵掩护,组织有效火力和部队展开激烈反击打了回去。否则志司真要唱一岀空城计了。如果我们晚一天到达,也是不堪设想的。后来大家说起我军、师速返前线的这段紧张情况,不约而同地为总部当时处境,捏了一把冷汗。都说:太危险了,我们虽未休整好,虽苦了一点,但关键时刻完成任务,堵住了战役缺口。
同年的10月下旬,彭总来到42军阵地。据吴瑞林回忆(注2):彭总拿起望远镜仔细地向前看,特别看到道城岘(42军突破三八线的隘口)时说“这么陡的山,在冰天雪地里,我们的部队都可以爬上去打垮敌人。”他又向南用手指着说“就是这个口子没有堵住。你们来得快啊,不然还要造成一些混乱,结果那就不可预测了。”彭总深情地说了声:“铁原啊,铁原!”
卷土重来的42军,此时兵强马壮,斗志昂扬,不仅按编制序列配齐了人员装备,基本形成国产与苏制的统一制式。志司又调拨配属了榴弹炮、加农炮、火箭炮、高射炮等五、六个团,更加有了一个T-34坦克团和一个喀秋莎火箭炮营。在先敌抢占394.8和281.2等高地,化解战场危急态势,堵死了铁三角平原约25公里的战役缺口,与铁原以西的47军、平康以东的26军,挽起臂膀,构成敌军无法逾越的铜墙铁壁。这个战局一直维持到1953年停战。此番行动姑且叫做“铁原堵口”吧。时光过去了70多年,回忆起来仍然感到激动和宽慰。
(注1见苏克之、汤从列著《八千里路云和月》一书。)
(注2见吴瑞林著《抗美援朝中的第42军》一书。)
编辑 刘彦 审读 秦天 二审 王雯 三审 詹婉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