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清风,就如天上下了雨,会落到地上一样,是那么自然的事情。记得小时候,因顽皮弄伤了手指,当我一脸委屈,带着哭腔,走到父亲身旁,父亲便会抱起我,对着我的手指轻轻地吹几下,我的心情一下子便好了起来。
清风似乎有种魔力,一吹,草便青了,花就开了,水渐暖了,万事万物开始疯长。清风不但沐浴着动植物,也让我们这些细把戏幼小的心灵蠢蠢欲动。
于是,田间的油菜花里,留下了我们嬉戏打闹的声音。金黄色的油菜花,不是掉落在泥土上,便是跑到我们的小脑壳上,露出可怜兮兮的模样,真是让人心痛。我们穿行在充满着泥土和油菜花清香的田垄间,把稚嫩的歌声留给蓝天白云,留给青山绿水,留给炊烟牛羊。我们只管歌唱,丝毫也不会在意是否走调。那时的我们是很勇敢的,因为快乐比什么都重要。
还有后面菜园边的竹林,也是我们常常光顾的地方。被清风吹拂的那片竹林,每天都要被我们翻上无数遍,因此,留下了我们许多杂乱无章的小脚印。有时,我们还能听到竹林发出的沙沙或者哗哗的响声,那种节奏时而舒缓,时而热烈,像鼓手在专心致志地表演。每当我们把青色或麻色的小笋子,放进裤兜时,也把快乐和希望带了进去。当我们雀跃回到家中,笋子们便像一把把离弦的箭,纷纷地从裤兜里射了出来。
清风总是让人欢喜的。当我顶着烈日躲在黄花地摘黄花时,我就特别渴望吹来阵阵清风,因为,它让我在感到凉爽的同时,还能吹干我汗湿的衣服和头发。
回到家中,躺在凉床上休息时,因阳光厚爱而发红的小脸,在清风的抚摸下,慢慢地恢复了粉嫩的原样。那种舒适的感觉,简直像吃了蜜糖一样。
夏夜,煤油灯在燥热的空气中,也变得不安分起来,扭动着营养不良的身躯,在蚊虫的攻击下,无奈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屋外,我们边说话,边拿着蒲扇,把辛苦了一整天的风,再次赶来赶去。
去石山上看牛时,我们便把牛放在青草堆里,自己躺在石板上,数着天上被风驱赶的云朵。清风不但驱赶着云朵,还催眠躺在石板上的我们,企图把我们这些不称职的牛倌,带到某个遥远的地方去接受惩罚。
清风是让人兴奋的,尤其是人们在丰收季节里,那一张张充满幸福和喜悦的脸庞,散发着令人沉醉的光芒。可以说,清风是最有魅力的,它不但把果实的清香带给了我们,同时,也把欢乐带进了千家万户。比如,稻香,菊香,玉米香,大豆香,等等。我还记得,在茶园的排上,我家有块三角形大豆地,它像一幅画安静地镶嵌在那里。某天早晨,我得到父母的指令,必须要割完这块豆子苗,才能回家吃饭。于是,年幼的我,便不停地挥舞着镰刀,豆子苗竟然像多米诺骨牌一排排倒了下去,我的汗水也像熟透的大豆爆了出来。当我感到燥热不安,清风则像个懂事的孩子,拂去我快要流进眼角的汗水。此时的我,特别想跟清风说声谢谢,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我需要说明的是,并不是我不愿意说,而是满眼的豆子苗阻止了讲礼貌的我。
清风是特别的,特别得令人难忘。它不但考验人们的意志,还带给人们以希望。只有经过寒风的煎熬,我们才能倍感清风的凉爽。记得某天放学回家,寒风呼啸,我的小手冻得通红,像刚出笼的包子。奶奶见状,马上把我抱在怀里,让我在煤球的火光中,感受着温暖,忘记寒冷。
有天清早,奶奶出门想称点肉给可怜的孙子(我的堂弟)打牙祭(在此说明:我二叔因在河中救人,别人得救了,而他却永远地走了。二婶迫于生计外嫁,所以,堂弟就由爷爷奶奶抚养),不幸被旋风般的摩托车所刮倒,头部重伤,在医院拖了几天,便化作一缕清风离开了我们,从此消失在这个世界。奶奶临走前,放心不下堂弟,嘴里始终喊着堂弟的名字。喊着喊着,眼角便冒出了愧疚的泪水,说自己没用,孙子半年没吃肉了,连这个小小的愿望都不能满足他。现在,孙子不但因为自己没吃到肉,连我这把老骨头都性命不保了,只怕以后再也不能做饭给孙子吃了。说罢,身体剧烈地抽动起来,眼睛满含泪水,死死地望着肉摊的方向,头一歪,走了。
清风在上,我们在下。
它能带给我们喜悦和惊喜,也能把痛苦和忧愁吹向我们。那些美好的事物,被清风一吹,便毫无影踪。比如,我们的青春,我们快乐的童年。当然,还有那些我们爱的人和爱我们的人,被清风吹着吹着,也就不见了。就像经常站在桌子边为邻居写对联的我爷爷,还有我在被同伴欺负时,双手叉腰嘴巴在讨伐别人的奶奶,以及即使劳作双手开裂出血了,十分疲惫了,也要抱着我亲亲的父亲。岁月如一个高明的小偷,不知不觉中偷走了我们美好的时光。也许,终有一天,我们会在清风中相遇。
编辑 陈冬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