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朗气清的时候
位于龙岗区坂田街道的雪竹径公园
总是一幅花红柳绿的明丽景象
蜿蜒曲折的绿道像天然素净的丝带
点缀在一片葱茏的山林间
四季潺流的溪水
不疾不徐地穿过花丛、石岗和芳草地
引来无数啁啾不绝的云雀

在这里,你经常能够看到一位穿着白色制服的保安大叔。他身材笔挺、精神矍铄,时不时举着台手机在园中拍来拍去。有时,一朵流云从湖心掠过,他忙不迭弯下身子、找准角度,用一声清脆的快门声定格下眼前的偶得之景;有时,一簇晚霞在天边盛放,你又会看见他兴奋地循着日影追去,好像一定要捕捉下这霞光里最好的景致……
你难免好奇:他全神贯注、如痴如迷,拍得究竟怎么样?于是,你忍不住向前想一探究竟。他会心一笑,脸上露出自信而满足的神情,将手机屏幕大大方方地凑近你,向你展示他新鲜出炉的成品。你定睛一看,不由赞叹:“拍得真漂亮,跟画一样!”


一场西藏行,让他爱上摄影

年过五旬的丁庆德是个土生土长的东北人。小时候,走出家门,一仰头便能望见白雪皑皑的长白山;在长街上漫步,身段婀娜的松花江慵懒地从眼前流过。
或许是这样依山傍水的环境,让丁庆德的身上似乎多了份与生俱来的文艺范和朋克感。成年后,他像“血脉觉醒”一样地爱上了工笔画,渴望有一天能够用手中的画笔绘尽东北的名山大川。
后来,在“摇滚教父”崔健独领风骚的年代,丁庆德又果断和朋友组建了一支摇滚乐队,全国各地四处演出。他在乐队中担纲鼓手,一手架子鼓打得出神入化。
他身体里躁动不安的血液,像摇滚乐里的鼓点,随着曲调的推进而逐渐跃动、奔腾。喇叭裤、霹雳舞、DV机……一切在那个时代被视为潮流的新鲜玩意儿,他都尝试了个遍,也琢磨了个遍。
2004年,丁庆德的乐队要到西藏开启为期一个多月的巡回演出。出发前,队员们突发奇想,提议买台DV,用来记录演出中的珍贵画面和一路上的所见所闻。
丁庆德一听,顿时来了兴致:“正好我玩过DV,以后就让我来给大家拍。”

西藏第一大湖色林错夏日风光。图源:新华社
就这样,丁庆德背着一台斥资6000多元“巨款”购买的DV,开始了他人生中的第一次西藏行。那之后的一个多月里,每次演出间隙,他都会掏出DV,在城镇与旷野间来回穿行,四处走,四处拍……西藏的山川河岳、风土人情,让他如痴如醉,流连忘返。
有一回,丁庆德登上了一座海拔6000多米的大山。山巅之上,他拍下了此生从未看见过的一幅景象:阴翳的天空下,大块的云朵随着风漫无目的地流淌;苍穹之下,镶嵌在群山之间的湖泊湛蓝如海,那是一种勾魂摄魄的蓝……
丁庆德瞪大双眼,反复咀嚼着DV里的画面,犹如一个行至荒漠中的旅人,贪婪而不知疲倦地吮吸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一泓甘泉。
从那一刻起,他彻底爱上了摄影和摄像。

在公园当保安
治好了他的中年焦虑

2014年,由于自身年龄增长,再加上国内摇滚乐演出市场日渐衰颓,人到中年的丁庆德不得不离开待了二十多年的乐队。
此时,一位在深圳经营文化传媒公司的老友向他抛出了橄榄枝。一来,他身上的艺术天分能够给公司带来策划创意;二来,他懂摄影摄像,业务繁忙时可以兼职拍摄。
丁庆德思虑再三,最终接受了老友的邀请,踏上了南下深圳的旅程。
在文化传媒公司的日子里,丁庆德有了更多和镜头打交道的机会。每次公司承接舞台演出、线下晚会时,他既是掌控全局的监制、导演,又像个刚入门的学徒一样四处张望、四处观察,从不同的摄影师、摄像师那里学习拍摄手法和运镜技巧。
丁庆德以为,这样与镜头朝夕相伴的日子,可以一直延续下去。
可天不遂人愿。突如其来的新冠疫情,让丁庆德的公司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那几年,公司基本接不到什么单,大批的设备堆在库房里落灰蒙尘。最艰难的时候,连我们几个合伙人住的公寓的房租都快付不起。”
2022年初,不堪重负的公司最终还是倒闭了。一位朋友给丁庆德打来电话:“老丁,坂田的雪竹径公园正在招保安。这是个新建的公园,风景特别漂亮,要不你来这儿散散心吧。”
丁庆德后来说,他也不知道一生要强的自己当时为何会鬼使神差地同意朋友的提议,“可能是心里面觉得,这几年的遭遇已经够悲催的,去哪儿、去干什么都不会更糟糕了。”

丁庆德全神贯注拍摄。龙岗融媒记者 李虹莹 摄
丁庆德就这样来到了雪竹径公园。一开始,领导安排他在公园侧门的门岗,这让他感到有些失落,因为门岗进不了公园里,园中的风景再好都与他无关。
丁庆德没想到,生活的惊喜总是悄然而至。上班第一天,他在公园正门打完卡,从园里穿行到侧门去。一路上,他看到了一个姹紫嫣红、风光旖旎的公园。他兴奋地赶紧掏出手机来,拍下一路看到的美景。
这之后的每天清晨,从雪竹径公园正门穿到侧门的那十几分钟路程,成了丁庆德一天之中最愉悦的时光。酷爱摄影的他在那条明朗的小道上四处寻找着美的足迹。他的照片,经过朋友圈、微信群以及最朴素的口口相传,开始为越来越多人所熟知和喜爱。
三个月后,领导找到了丁庆德:“老丁,从明天起你就到公园里面去执勤吧。只要不影响工作,你可以在里面尽情地拍。”
丁庆德听了,开心得像个孩子。

“我想把深圳的公园都拍一遍”

丁庆德说,某种程度上是雪竹径公园拯救了他,让他这样一个职场失意的中年人重新找到了生活的乐趣和人生的意义。
他每天四点多就会醒。醒来后,先在手机里刷一个多小时的摄影教程,然后去公园里拍日出、朝霞或者其他信步邂逅的景物。
那些可遇而不可求的镜头和画面让他像中了彩票一样兴奋。
有一回,他在湖边散步,无意间发现了挂在护栏上的救生圈。他突发奇想,把手机镜头放在救生圈里,由内往外拍。照片出来后,有种不一样的美。

丁庆德用手机处理刚拍的照片。龙岗融媒记者 李虹莹 摄
他把这些得意之作发给正在东北老家上初二的女儿看。女儿看了,连连夸他:“爸,你拍得真好!我也要学摄影,你教我吧。”
那之后,女儿隔三差五便会把自己的摄影作品发给他看。他一张不落地看、细致入微地指点,角度该怎么选、要如何构图……女儿听了,用时髦的网络用语回他:“我悟了,我悟了。”
这下,丁庆德的干劲更足了。来自女儿的认可和鼓励总是让他动力满满。前几年,女儿第一次来深圳看他,他在某著名景点前为她拍了一张照。女儿端详着照片,嘴里啧啧称赞:“爸,你太牛了,这是我这辈子拍过的最好看的照片!”
女儿的懂事与体贴也给予了他无穷的慰藉。女儿继承了他的文艺基因,品学兼优、能歌善舞,上小学时经常被传媒公司邀请到深圳来演出,每年都能赚好几千块钱。这些钱,她一一存着,从不乱花。
新冠疫情期间,女儿知道父亲的日子并不好过。于是,她常让丁庆德把自己的微信钱包页面截图发给她看。
丁庆德不肯。女儿便说:“一看你就是没钱了。没关系,我给你转,我可是‘小富婆’!”
女儿知道,丁庆德来雪竹径公园当保安后,日子虽然清贫,身心却轻盈自在。她对父亲说:“爸,你在这里已经拍了好几千张照片,干脆将来退休后出个摄影集吧,我给你赞助。”
丁庆德听了,心里痒痒的。出摄影集也未尝不可,关键是以什么为主题呢?
他想了想,人家都说深圳是千园之城,要不把深圳的公园都拍一遍?

丁庆德在洪湖公园拍摄的荷花。受访者供图
于是,他的拍摄范围开始从雪竹径公园延伸到深圳全城。他走进了观澜版画村,走进了洪湖公园,走进了一个个之前从未见过的千姿百态、风情万种的公园。
千园之城,一座一座地拍,得拍到什么时候呢?丁庆德没想过。他只知道,他要一座一座地往前拍下去,因为这是他跟女儿的一场约定。

来源:龙岗融媒(首席记者 聂朦)
责编:龙岗融媒(编辑 陈逸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