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时照：精卫定律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人人都有自己的榜样，有的榜样是我们同时代的人和事，有的则跨越时空，思接千古。榜样推动了中国历史的进步，也激励着个体走向崇高。现在说榜样的人少了，说偶像的人多了。榜样是用来追随的，偶像是用来崇拜的。现代人一方面信仰缺失，一方面盲目崇拜。树榜样的和造偶像的，应该互相学习。

典型报道是中国特色的新闻样式。说起典型，人们脑海中就会浮现刘胡兰、董存瑞、黄继光、邱少云、欧阳海、陈永贵、雷锋、邓稼先、陈景润、焦裕禄、任长霞、张秉贵、孔繁森等一大批英雄群像。典型的力量穿越时空，穿透人心，成为我们的文化记忆。

在当今价值多元的时代，虽然依旧采用典型引路的做法，但是，已经不能产生过去那种一夜之间传遍大江南北、长城内外的效果了。典型报道的日渐式微，是个大问题。万字长文搞传播，已经很不入流。

典型不轰动，榜样不可学，一个基本的原因是“高大全”的阴魂仍未散去，关键点是不接地气，硬伤是有意无意的拔高，潜意识里认同的价值观是，典型就是榜样，榜样就是英雄，英雄就是“不食人间烟火”。不知不觉中，典型宣传滑入了神话创作的路子上。离开现实的土壤，典型人物就高入云端，让人仰视。这样的典型，或许让人感动，却无法让人行动。

看看女娃这个典型是怎么树起来的。首先有女娃被淹死的悲剧。一个小女孩落水而亡，对于家庭来说是大不幸。落水事件有普遍性，过去有，今后也难断绝，说不定就降落在哪个家庭。企望未成年人平安，这是所有人的愿望。这样一则落水的新闻，在都市报顶多发一个“豆腐块”。

事件接下来发生一个飞跃，女娃的一点灵魂跃入云端，化作一只小鸟。如果就此停笔，最多只属于村野之人的奇谈。

女娃化身的精卫鸟还有作为，她衔枝填海，这是这篇神话的精要所在。

华夏大地，海岸线虽然长，但是江河湖泊更多，死于江湖的人远多于海洋。如果要填，第一应该填的就是湖泊水塘，而且，精卫在初始传说中，真有可能填的是水塘。就淹死人的危害性来说，内陆之水祸害更大。问题是，江河湖泊具有两面性，它既能淹死人，更具有调洪行舟、抗旱保水的功能，利大于弊。如果填的是水塘，千百年来鸟儿不断衔枝，填满一口水塘是有可能的。于是，又来一个大飞跃。让一个小小的东西，填一个永远也填不满的大海。这样就悲壮起来了，就有了高度，上升到精神层面。精卫成为神，靠的是精神。

谁都知道，推广典型，主要是推广精神，现实中缺失的，就往精神层面里去找。赋予精卫鸟精神的，前有东晋陶渊明，后有明朝顾炎武。顾炎武《精卫》 诗云：“万事有不平，尔何空自苦？长将一寸身，衔木到终古。我愿平东海，身沉心不改。大海无平期，我心无绝时。”此诗最后还有一句：“呜呼！君不见西山衔木众鸟多，鹊来燕去自成窠！”芸芸众燕鹊安知鸿鹄之志哉!有远志，又能身体力行，不是常人能达到的境界。

类似的“典型”，中国有吴刚伐桂，西方有普罗米修斯，都声气相求，神韵一致。

有人说精卫的样子像乌鸦，精卫怎么会像乌鸦？说这话的人真是乌鸦嘴。看看，这就有神的味道了，爱之者，不允许别人有丝毫的亵渎。

最后想说一句话，典型未必长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