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特专稿 | 比起弹劾“绝杀”，遏制特朗普或是更好的选择？

1月13日，美国国会众议院以232票赞成，197票反对，通过了对美国总统特朗普的第二次弹劾提案。美国总统弹劾程序是在国会完成的，主要有两个环节，第一个环节是控诉，有权发起弹劾的一方是众议院，只要超过半数议员对弹劾动议投赞成票，就可以实施弹劾。第二个环节是审判，由参议院集体投票决定总统是否有罪，需要得到超过参议院三分之二议员的支持票才能通过，而确定总统有罪之后，决定制裁方式的投票只需要半数人通过即可。目前参议院处于休会期，最快要在20号拜登上任后才能开始受理该提案，换言之，弹劾案开始审理时，特朗普已经下台。而根据美国宪法，对弹劾的审判不得超越免职，丧失担任公职的资格这两种情况，因此弹劾成功的意义，在于参议院可以决定是否禁止特朗普终身竞选公职，包括连任总统。在众议院，特朗普已经收到历次总统弹劾案中最多的赞成票，来自全部民主党众议员和10位共和党众议员。而1月5日佐治亚州参议员选举结果产生后，两党在参议院各占50席，因此若要在参议院通过对特朗普有罪的审判，则需要更多共和党议员倒戈。

特朗普弹劾案彰显共和党内部分裂，离参议院定罪门槛有距离

 与上一次弹劾相比，共和党内部出现了分裂的迹象。在首次弹劾案中，各种听证会和爆料出现后，国会共和党议员仍保持高度团结，几乎无人变节，一致反对民主党对特朗普的弹劾提案。共和党领袖麦康奈尔也直接告诉民主党，弹劾提议一旦送交参议院就会作废。因此上一次弹劾更偏向于党派政治纷争，在美国没有获得跨党派的共识，反而使所有的共和党、相当部分的独立派，和少部分的民主党人认为，民主党政客在滥用国会资源挑起政党斗争。而在此次弹劾案中，不仅有10名共和党议员与特朗普划清界限，投下弹劾赞成票，共和党领袖麦康奈尔（Mitch McConnell）的表态也发生了很大变化，一方面开始分发对特朗普第二次弹劾的程序备忘录，另一方面在私下表示，乐见民主党展开弹劾，并认为特朗普犯下了应该被弹劾的罪行。麦康奈尔的夫人、特朗普政府交通部部长赵小兰是第一位宣布辞职的内阁官员，随后教育部长、白宫副国安顾问等高级官员也纷纷辞职表态。众议院共和党会议主席切尼（Liz Cheney）则公开表示，支持弹劾特朗普。

尽管如此，为特朗普定罪仍需要至少17位共和党参议员的支持，目前看来仍有很大难度，第二次弹劾或将再次以闹剧收场。共和党内除了少部分议员公开表示支持弹劾，众议院少数党领袖麦卡锡（Kevin McCarthy）为首的大多数议员则依然支持特朗普，反对弹劾，或私下不支持特朗普，甚至公开承认特朗普有错，但拒绝弹劾。尽管特朗普此次输了大选，仍获得了超过7300万张选票，这部分选民忠诚度高、投票率高，大部分希望连任的议员，都必须考虑到，要在2022年的中期选举中争取特朗普支持者的选票，因此不得不与特朗普站在同一阵线。而在麦康奈尔对弹劾持开放态度的消息传开之后，召回参议院开会迅速审判的要求也被回绝。共和党内有少数几位希望在2024年参选的议员，通过弹劾禁止特朗普继续参选公职能使他们从中获利，但与民主党共谋而失去选民的风险也必须考虑。

弹劾使民主党犯下大错，遏制或是更好的选择

无论能否为特朗普定罪，启动弹劾已使民主党犯下了大错，选择遏制而非“绝杀”特朗普或是更好的选择。首先，民主党在参议院优势微弱，在推动立法上仍需要与共和党人配合，而2022年国会可能重新被共和党控制，对特朗普“赶尽杀绝”将使对立更为严重，压缩两党合作空间，甚至可能使民主党遭到“复仇清算”。目前两党平分参议院席位，副总统哈里斯（Kamala Harris）可以在平票时打破僵局，民主党看似占据优势，但共和党可以利用“阻挠议事”（fllibuster）规则阻止对议案进行投票表决。在这种情况下，除非有60名参议员赞同，议案才能进入下一程序。这一规则的设立，是为了鼓励参议院内的跨党派妥协，因此未来民主党希望成功立法，必须寻求与共和党合作。此外，自1985年美国最高法院裁决“杰利蝾螈”（gerrymander），即以不公平的选区边界划分方法操纵选举的做法违宪后，美国各州议会每十年都会依据人口普查结果，重新划分众议院选区。2021年是重新划分选区的关键年份，但民主党在州政府选举中只拿下19各州，共和党则将控制30个州的选区划分，因此在2022年的中期选举，民主党很可能受此影响失去众议院多数席位。而重新控制国会的共和党，则会因此次弹劾对民主党政府施政设置更多障碍。

其次，一旦参议院开始弹劾审判工作，就必须全天候专注于案件，无法完成其他的立法和人事任命工作，将严重影响拜登新政府执政进程。1月14日，拜登首度在众议院通过特朗普弹劾决议后发表意见，称美国仍处于疫情和经济问题的控制下，希望参议院能找到一种方法处理在弹劾问题上的宪法责任，同时也能处理美国的其他紧急事务。此前拜登也表示，如果还有六个月，那应该尽一切可能让特朗普下台，但距新一届政府上任还有不到两周，就不会这样做。显然，拜登本人并不反对弹劾特朗普，但内阁成员的迅速就位、快速通过更大规模的经济刺激措施，以及疫苗发放等就任一百天事项清单，对拜登而言比“清算”特朗普的优先性更高。拜登还与参议院两党领袖进行了沟通，表达了他希望参院能采取半天工作半天审判的方式来同时处理弹劾案和新政府的人事任命，但未获得国会回复。除了议程被耽搁，弹劾还意味着特朗普将继续占据美国政治的核心地位，这将极大分散新总统拜登的关注度。

第三，当前的美国存在诸多深层问题亟待解决，弹劾缺乏两党共识和民意，使社会更分裂，党派更对立，塑造出民主党将党派利益置于国家利益之上的负面形象。西弗吉尼亚州共和党参议员曼钦（Joe Manchin）指出，在国家如此分裂之际，选择弹劾特朗普对于即将上任的拜登而言是不明智的，他应该做的是修复这个国家，凝聚共识，让司法系统去做该做的事。共和党众议员比格斯（Andy Biggs）也警告民主党，弹劾只会进一步坚定特朗普的基本盘对他的支持。美国政治家(Politico)网站1月11日公布的民调显示（图1），尽管有超过50%的美国人支持众议院弹劾特朗普，并支持参议院对其定罪，但若按党派划分，选民对弹劾的看法则两极分化严重。高达87%的民主党人支持弹劾，89%的民主党人支持定罪，同时有82%的共和党人反对弹劾，80%的共和党人反对定罪。针对特朗普执政表现的民调则显示，在国会骚乱事件发生前，民主党人对其不满意度已高达89%，骚乱后上升至91%，而共和党人对其执政满意度则仅从85%降至77%，不足10个百分点。双方基本盘都并未因此次事件产生太大波动，以此作为弹劾理由缺乏民意基础，只会加深民意分化。

民众对弹劾特朗普的态度，来源：Politico

最后，一旦特朗普卸任，弹劾还将面临合法性问题。受参议院休会期影响，弹劾提案最快要在20号才能被受理，届时特朗普已经成为普通公民，共和党参议员科登（Tom Cotton）指出，根据宪法，参议院无权弹劾已卸任总统，因为弹劾条款设计的初衷，是移除在位的公职人员，并不适用于普通公民。科登的这一说法，将很有可能得到其他共和党参议员的认可，因而对弹劾议案投出反对票。

民主党的做法，受到美国整体政治环境的影响，因为一个政党只有同时掌握行政和立法的主导权，才能推动自身的政治议程，这导致短期的党派利益会超越国家利益。尽管如此，对于拜登政府而言，弹劾特朗普绝非上策。弹劾罪名是特朗普煽动支持者引发国会骚乱，但其背后的七千万选民不应该被忽视，他们在白宫和国会得不到代表，在媒体上被封杀禁言，产生暴力冲突在所难免。弹劾提案只会将这部分民众进一步推向对立面。在国家社会极度分裂的情形下，一方面引导选民，另一方面遏制特朗普，才是新上任政府更好的选择。

本文作者

陈定定，海国图智研究院院长，暨南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

夏雨，海国图智研究院助理研究员

编辑 刁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