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兵
晚自习,教室里灯火通明。
乍一看,不少同学都换了位置。我知道那都是相恋的同学坐在了一起,班上大部分女生都受到了男生的追求,那正是花开的季节。
上世纪九十年代的中专,还包分配,但在“六十分万岁”的影响下,我这个中考成绩优异的学生在大环境下对学习专业知识也渐渐失去了兴趣。
浑浑噩噩地混日子是同学们的常态,有的上课做别的事,有的干脆睡觉。
阿海是班上的一颗星。他长得黑黑的,矮矮的,但看起来非常结实,走起路来也是雄赳赳气昂昂,头发短梳得整齐,显得非常有精神。他喜欢画画,画的青翠的竹和奔腾的马叫人拍案叫绝。他还写得一手好书法,各种字体写起来都游刃有余。
他画起画来十分刻苦,一个画架,一些白纸,一支画笔,他用简单的工具描绘着他的世界。
他通常下晚自习后趁着寝室关灯前的工夫画一会,双休日则背着画板和笔出门画。
他给班上不少同学都画过像,一个同学说画胖了,他撕了,又画了起来,直到同学满意为止。
有一天,教我们语文的乔老师念了一篇他写的作文。母亲在他小学的时候如仙女升天了,他在母亲的坟前下跪,一次次用手刨着土,把手插进很深的土里,他一次次呼唤着他的母亲……老师念着流了泪,也把同学们打动得热泪盈眶。从那时起我知道,他家里很贫困,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母亲,是父亲辛苦把他拉扯大。
中午吃饭的时间点要到了,下课铃声还未响起,一些同学就拿起了碗筷,做好冲刺准备。我和阿海常常是班上同学中最后的两名来到食堂的,那时可以选择的饭菜已不多了。我们都吃得比较省。他说省了的钱可以买自修画画的书籍,我说省了的钱可以买文学书籍。
我经常看到班上宣传委员帮他从学校收发室取来一本本书籍。一堆堆的书,一张张的画,就堆在他寝室睡觉的床旁。
有一次,他说要带我到一个神秘的地方,我跟着他来到学校的后山。这里风景优美,松树挺立,风吹花香,只见一个僻静的地方,一棵树上,一个铁钩上挂着一大袋饱满的沙。
我正看着,他上去对着沙袋就是几拳,只打得我心里一阵阵疼,他却笑容满面,一边打,一边吼,不时还用脚使劲踢,打得出了一身汗,他索性脱掉了衣服,只见他浑身都是肌肉,显得更加结实。
他说,他经常会想母亲,也偷偷地来这儿练拳。我看见他的手有伤,还有磨出来厚厚的茧。
阿海不光打沙包,还喜欢跑步。有一天晚上,天空飞舞着雪花,走在路上冷得让人打哆嗦,风吹在脸上像刀子割一样。同学们都躺在被窝里,阿海却身穿着短衣短裤,对同学们说:“走,跑步去!”说着,他握紧拳头,迈开步伐,奔进了茫茫雪花中……
那时我们上的是一所工科中专。学校旁边都是部队驻地,经常听见早上吹号声。天蒙蒙亮,阿海就喊我一起跑早操,跑到附近的烈士塔顶。
开始我跑得肚子疼,只好停停跑跑。我们数着烈士塔一步步的台阶,一路上我几次眩晕,差点呕吐,他鼓励我,等着我,拍拍我的背。整整643级台阶,终于到达塔顶,英雄的丰碑巍然屹立,放眼望去,一座城尽收眼底,山上舞剑的、调嗓子的、歌唱的,都充满着朝气。我们高兴地站在山顶大吼了几声……
那个年代,有才的男孩格外引人注意。据说,班上那位清瘦、字写得飘逸的宣传委员悄悄地喜欢上了阿海。后来,看到一位略胖、高个、秀丽的女孩来学校找他,听说是在追求他。
中专三年,匆匆而过。终有一天,同学们聚餐,在留言册上相互写上祝福和期盼,泪湿了册子,而后各奔前程。
后来,我凭着写作的成绩在报社当了一名记者。又过了多年,分散的同学们通过群聊联系上了。我得知,阿海毕业后考入湖北美术学院,还成了硕士,成了专业的画家。再后来我们通过一次电话,得知他在北京工作,妻子也是画家,家庭美满幸福,他成了班上毕业后又到大学深造的两名学生中的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