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漂泊

管启富

住处旁边有一排早餐店，多是做肠粉、卖包点。初时有家不起眼的路口店面，是夫妻档。丈夫皮肤黝黑，中等身材，说着带川音的普通话；妻子是短头发，容貌有些沧桑。他们配合默契，丈夫在后头蒸煮，妻子则在店前做生意。直到他自己不忙了，才又到前台去。

我去那里买过几次早餐。头一回到店里买了两个糖包。老板热情招呼我。等我微信扫码时，发现他的昵称甚是有趣，叫“何毕漂泊”。猜想他大约姓何，叫毕，漂泊则是他对自己远走异乡的感慨。小人物也蕴含着大才华。

这次过后我总去那里买早餐，有时买肉包，有时买玉米、肠仔包和粉丝包。店里的品种差不多吃了个遍。

附近居民喜欢网购，为了方便，送货地点大多选他的店，这样很多小件快递到了他的店面。粮油米茶，样样俱全，不一会儿就占满了店门处。他估计也有些好处，只是张罗得勤快，收拾得干净整齐。旁人要来拿货品，他甚为耐心，对一下信息，就把东西送到对方手上。

去年下半年，店门贴着一张用毛笔写的几行字：回家有急事，如有不便，请新老顾客见谅。笔走龙蛇，倒透着一股遒劲。这种启事见多了，以为只是他撤走的一种委婉方式，可能意味着这店就将假手于人。

每次经过时，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张望何记早餐店。心想何老板定是家里出了急事，才会如此仓促回去。一天天过去，我慢慢不再盼望了，兴许人家就是彻底回老家谋生了。店面紧闭，再也不会有以前人满为患的情形，那种场面颇有亲切的人间烟火气。

何记没开，我有些失落。旁边倒是新开了一家早餐店，把许多顾客都抢了去。没办法，东家不开西家开，顾客总得有个新去处，不然早餐可就没了着落。

今年开春，过完年，当我从住处下来散步时，居然发现何记又重新开了。老两口穿着工作服，把店面里里外外洗了个干净。第二天就又正常营业，生意又回到了从前，旁边新开的早餐店生意顿时变得萧条。吃东西也一样，只要好吃，人都念旧，好的自然会顾客盈门。第一次是品味，两次三次则是认定这块招牌了。老何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重新开张后，老何见人还是笑，只是笑容里多了几许憔悴。中年男人的悲伤无处言说，尤其在一线城市，每日一睁开眼，发觉身边无人可依靠，全是依靠自己的人。母亲走了，父亲也老了，孩子又未真正踏入社会，不拼搏如何立足？照我看，老何早餐店虽红火，可起早贪黑，挣的却是辛苦钱。

我说：“怎么回去那么久？”他低声道：“家里老人走了。按照老家风俗，得在家里守孝。一头是亲人，一头是生计。只能挑重要的来。这不，刚料理完家里的琐事，就又奔出来了。”

“难怪好久不见。这里好多住户，还是习惯去你店里买早餐。你不开门，我都张望了好几回。”

“还是多谢你们帮衬。要是没有你们，小店也开不下去。”

莫道何处可安家？此处心安即为家。我又想起他的微信昵称，“何毕漂泊”。是啊，这句话戳中了多少人的痛处？假如老家能够养活一家老小，谁又愿意背井离乡，又何必漂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