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创诵读|父亲的尊严和一生的付出(作者:王长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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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诵：赵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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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尊严和一生的付出

作者：王长敏

寒冷的冬晨，天蒙蒙亮，村庄仍然沉静，我的父亲吃完了母亲给他做的煎饼汤，就挑着两个装着铁器工具的笆斗筐，晃悠悠地从村口走出。

那一根宽宽的扁担被父亲的肩膀磨得光滑，两个装着铁器工具的笆斗筐也磨损得破旧不堪，被父亲用薄铁皮多次修补。

两个筐子很重，我一个也提不起来，我不知道父亲走的路，是顺风，或是逆风。

从我记事起，父亲每次都是在天不亮走出村子，大都在黄昏归来。时间久了，我的母亲，会在日落时分，站在村口，向远方眺望。寒风吹着她的衣襟，吹乱的头发，我才看清楚母亲那一张焦虑而憔悴的脸，她多么挂念我的父亲。

我的父亲走乡串户，为农民修理农具、补锅、补瓢、补碗……他不仅会修修补补，还会创造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具，比如煤油灯的芯子，（用薄铁皮做成的细筒。）擦子，刨子（切红薯干用的，用铁皮和木板做成。）

我从来没有注意到父亲那一双手被铁器磨成什么样子，我只关注一个个坏损的农具，被父亲用一片薄铁片补上去，像镶嵌上了一朵美观的花，再钉上钢钉固定，就变得坚不可摧了。

我父亲像一阵风一样，在一个村庄忙完活儿，再到另一个村庄，一去就是半个月，或一个月。

父亲回到家里，就坐在地上数钱，把分分角的钱分类，扎好。然后，把钱交给生产队的会计，我们才能分到少许的粮食。

这时，我还不知道父亲从事的是多么卑微的工作。尽管，贫穷的村民买不起新家具，农具和生活用具用坏了，都需要修补，这活儿很少有人会做，也可能没有愿意做如此卑微的工作。

尽管，我们村子家家户户用的煤油灯灯芯、刨子，擦子都是我父亲为他们免费做的。但是，在村民们的眼里，我的父亲不会种地，就被他们歧视，总感觉是生产队养活了我们一家人。

我的憨厚父亲浑然不觉，或者习以为常，我的母亲却为此生气，在我开始上小学一年的时候，她就教育我，一定要争气，当时，我还不懂怎样争气。我思索着，可能就是遵守学校纪律，上课注意听讲，考试成绩优秀，这样做母亲就会高兴。于是，在开学第一天，我就努力做好这一切，老师很快发现我与众不同，就让我当班长。

这对我来说，这是无上光荣，也自感是为家争了气。我更加积极为班级做事，每天早晨，我第一个来到学校，去跟离学校一里多远的河里端水，把教室打扫得干干净净。

期末考试，我因为成绩优秀，加之，我乐于助人，积极为班级做事，经过老师和同学的选举，我被评为三好学生。母亲为此高兴，她告诉我：“你要把奖状拿在手里，从村子中央走回来。”

那时，我还不理解母亲为什么让我这么做，我就听从她的安排，把奖状和奖品（一本作品本，或是一支钢笔）举在手里，慢悠悠地走过村子。村民们见到我，都热情地向我招呼，跑到我的面前，夸赞我。这一刻，我理解了母亲的目的，我初次感觉到受人尊重的滋味，自感荣耀。

但是，我没有为此骄傲，继续努力，之后，每年开学典礼，学期结束散学典礼，我都在大会发言、领奖。校长在大会上表扬我是先进的班干部，同学和老师热烈地为我鼓掌。也正为如此热烈的掌声，激励着我，让我更加自信。

村民们在我母亲面前夸我争气，这对于我母亲来说，是莫大的安慰。母亲亲自把我的奖状贴到客厅的墙壁上，还给我煮两个鸡蛋奖励我。

我骄傲地认为，我为卑微的父亲挣回了尊严，但是，对于我的父亲来说，他却满不在乎这些。

在我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责任田承包到户，我家分了十几亩田地，我的父亲就再也不去外出做修补活了。为种好田地，他买了牛，做了很多农具。

我认为父亲从此就不用看村民的脸色，再也不需要为村民们义务劳动了，他可以种自己的地，养自己的牛，安安稳稳地过好自己的舒心生活。

可是，我完全判断错了。

我家的阔大庭院里，经常摆满了村民们拿来的破损之物。有的村民急用工具，还会把正在田间劳动的父亲叫回来。

父亲像听话的学生，被人一喊，立即放下手下的农具，快步走回家，就叮叮当当，做起修补工作。我家的田地里总是被野草占据，荒芜得找不到庄稼。

更有甚者，我的父亲正在午休，也被村民叫醒，说了一大堆急着用的话。疲惫的父亲揉了揉眼睛，强打精神，拿起工具，做起修补活儿。

有一年，父亲忙着为村民们服务，到了飘雪的时候，才把我家的十亩小麦种上。

人家的麦田绿成一片，盖住了地面，我家种的麦子，才发出小芽。

第二年春天到来，我就发现我家田地的麦苗，像枯草一样，懒懒散散的。人家的田地的麦苗，朝气蓬勃，被风一吹，洋洋得意地荡着绿波。

我自感羞愧，可是，我的父亲装作没有看到一样，仿佛他丝毫没有觉察到什么。

尽管，别人可以随便使唤我的父亲，可是，父亲从来不爱麻烦别人。

父亲想做箱子装粮食，却不请村子的木匠来做。他自己想学做，自己先制作的工具，把木板解成一片片，用刨子刨平，然后，用铁钉把木板连起来。虽然做成了一个囫囵箱子，可是，有些地方的缝隙都可以伸进一个指头。

这样的箱子有什么用呢？父亲先是把衣服装进箱子里，遭到了老鼠咬，他只好把破旧的杂物装进去。

我认为他会停下来，从此再也不做木匠了。可是，他毫不气馁，坚持做下去，一个冬天，他做了大大小小几个木箱子，简直是一模一样的丑陋不堪。

到了夏天，父亲把种在田地的荆条割下来，打算编荆条筐，他不请人来做。他研究了一番，自己学编，于是，他坐在树阴里，把一根根荆条编进他设定的框架里，父亲做铁器活会做得漂亮，可是，编起筐子，笨手笨脚，总是编得歪歪斜斜的，像个大鸟巢。

本来，村子里有很多会编筐的手艺人，父亲应该认识到自己编的筐子不能用，要去请人帮忙才对，凭着他长年累月为别人义务劳动，若去请人帮忙，总有人会给他面子的。

可是，没有，父亲继续编着，一个个鸟巢出现在我家的庭院，他就用这样的鸟巢挑粮食，一点也不感到丑陋。

后来，我考上大学，大哥大学毕业之后，在城市工作，把父亲和母亲接到城市定居，想让他们安心享受晚安的生活。

可是，我的父亲积劳成疾，不到两年，就病倒了，卧床半年多，去世了。

父亲出殡的时候，全村人送他，都说他是好人。

我的父亲也许没有料到，活着的时候，没有人尊重他，故去了，人们才想起他的好，才去爱戴他。

几十年来，我经历了人世间的风风雨雨，我才发现父亲虽然目不识丁，但是，他懂得人生的道理。他从来不把事情做绝，不管别人对他怎样，他只做好自己的。他尊重人，不管贫贱高贵，他都一视同仁，他为别人付出，从来不求回报。

父亲用这种与世无争的心态，过完了一生，这也许就是他的智慧，用无声的语言教育了我们。

【作者简介】王长敏，女，笔名甜石榴，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深圳市作协会员，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参加第十一届全国散文诗笔会；参加鲁讯文学院非虚构创作培训班。曾获得2020年冰心儿童文学新作奖等奖项；散文作品入选中考阅读试题和语文同步阅读多种版本；《开学第一课：幸福是成功（典藏版）》（中外经典名作），儿童诗歌入选人教版小学一年级语文考试试题。出版有散文集《独自幽雅》，散文诗集《虚无的流浪》，儿童书《睡前胎教故事》，编写《中华传统文化故事》。

（图片由作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