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一期的诺贝尔文学奖,终于千呼万唤始出来,韩国女性作家韩江摘得桂冠。韩江在采访中直言“我的写作是从诗歌开始的”,因此其诗歌也最为值得关注。在韩江最新出版的中译本诗集《把晚餐放进抽屉》(卢鸿金译,九州出版社,2024年1月出版),诗人表达出一种失语的境遇,这种境遇通常用嘴、唇、喉、舌、吃等词语来体现,并试图用自己的创作言说自我与人的生存处境。
《名为心脏的东西》直接地展示了诗人在文字游戏中,曲折表达自我的努力。“凝视已抹去的单词/依稀剩余的线条的一部分/‘或者’已然弯曲/在抹去之前已然/空出的关系/我想进入那样的地方/将肩膀卷进内部/弯腰/屈膝/用力收紧脚踝/内心即将变得模糊/但是什么都没有改变/没有完全抹去的刀/长长地分开我的嘴唇/我圆润且后退的舌头/寻找更漆黑的地方”。“我”想进入被抹去单词剩余的部分和词与词空出的地方,将身体全部挤入这些空隙之中,“我”的想法看似变得模糊,内核却依旧不曾改变。“刀”抹去了单词的一部分,另一部分仍然可见,没有完全抹去这些词语的刀,将“我”的嘴唇分开,可是我的完整、有力、圆润的舌头,只能后退藏得更深,或许这也是诗人对自己创作想法的隐晦表达,在不曾言说之处言说,在词语的迷宫中表达自我。
《凌晨时分聆听的歌》“春光与/蔓延的黑暗/从缝隙中/映照出/死去一半的灵魂/我紧闭双唇/春天就是春天/气息就是气息/灵魂就是灵魂/我紧闭双唇/要蔓延到什么程度?/渗透到什么程度?/得耐心等候/如果缝隙闭合/就要开启双唇/如果舌头融化/就要打开嘴唇/再次/此刻再次”全诗看似荒诞不经,甚至上句不接下句,实际上诗人通过文字游戏般的诗行,曲折地表达人失语的状况。
春光漫入凌晨的屋内,在光与影的间隙里,“我”看见了自己另一半早已死去的灵魂,“我”紧闭双唇,似是眠寐,或似与死去的灵魂对应,肉身也随之死去了一半,这里能看出“我”有意识却不能行动,颇类医学上“植物人”的状态。春天、呼吸着的“我”、飘荡在间隙中的灵魂,三者互不交流,产生隔绝。人的真实自我、肉身的感受、与外部环境都是孤绝的,无法交流的,人是失语的孤寂的。“我”紧闭双唇,若有所思“要蔓延到什么程度?渗透到什么程度?”到底是什么蔓延,什么渗透,或许是光或许是黑暗。所以“我”要“耐心等候”,看到底是哪种情况。
“如果缝隙闭合,就要开启双唇”颇耐人寻味,光与影的缝隙闭合,或许随着凌晨而来,阳光最终会吞没阴影,留下一片光明,此刻“我”可以开口说话,言说不可言说之事,可“如果舌头融化,就要打开嘴唇”却很奇怪,舌头怎么会融化呢?舌头融化了人还活这么?就算活着也没办法开口说话了,为什么还要打开嘴唇呢?舌头融化,或许是黑暗彻底占据了所有空间,连光影的缝隙也没有了,“我”死去一半的灵魂尚且活在这个缝隙之中,若果一片漆黑,则“我”将全部死去,游走于黑暗之中,可“我”死去的身体,舌头腐化,却仍要张开嘴唇表达自我。“再次/此刻再次”重复又重复“我”表达的自我意志。
韩江构筑起一座词语迷宫,将自己掩于迷宫各处,用不可言说的方式言说,在不可言说之处表达。
编辑 刁瑜文 审读 郭建华 二审 张樯 三审 詹婉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