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青了,石榴红了

韩磊
2024-10-08 17:16
收录于专题:南海潮 • 散文
摘要

看着眼前的石榴,儿时记忆中的石榴缤纷而来。

中秋节前夕,收到一箱石榴,是堂妹从老家寄来的。我喜欢吃石榴,竟然连小我十来岁的堂妹都知道。

这石榴个头很大,个个都在半斤以上,籽粒又大又漂亮,红宝石一般晶莹剔透。

看着眼前的石榴,儿时记忆中的石榴缤纷而来。

我老家洛阳的石榴自古即有盛名。北魏《洛阳伽蓝记》中有许多朗朗上口、生活气息浓郁的民谣。这些民谣中的一部分,与当时洛阳的美味有关,“白马甜榴,一实直(值)牛”说的是白马寺的甜石榴,一个就值一头牛!

洛阳是北魏的都城,《洛阳伽蓝记》记载,北魏时期的白马寺里种有石榴和葡萄,结的果子都特别大,且味道鲜美,冠绝京城。

果子成熟的季节,皇帝会亲自去采摘,采摘下来的石榴和葡萄,有时赏赐给宫人。宫人得到后,再转赠给自己的亲戚朋友,亲戚朋友也舍不得马上吃,捧给这家看看,那家瞧瞧,最后才下嘴。故而洛阳才有上文那句民谣的流传。

白马寺的石榴好吃想必不假,但让它的价格等同一头牛,或不仅因为好吃,更主要的还是它不易得到吧。

后来,石榴从皇家走向民间,从寺庙道观走入乡村田野,从洛阳走向大江南北,成了寻常之物。

作者老家洛阳的石榴。

我小的时候,老家洛阳城乡,石榴树随处可见,已成了再普通不过的花木。

我家院子里就植有一棵石榴,院外,沟边,打麦场的边上,都有;有些是家人栽种的,有些则是野生的。

石榴树农历五月开花,红得像火,在一树碧绿的映衬下,漂亮极了。苏东坡说:“微雨过,小荷翻,榴花开欲然(燃)”,恰是石榴花开得最美写照。农历五月又称“榴月”,即来于此。我平生的第一张单人照片就是11岁那年“六一”节,于我家麦场边的一棵石榴树前拍下的,是我大表哥——我大姨的大儿子的“作品”,照片至今仍在,在我的相册里已经保存了四十年。

本文作者的第一张单人照片,时年11岁,作者身后是一棵石榴树。照片是黑白的,后期手工上了色。

多数石榴花都是诳花,又称谎花——只开花不结果。只有少数结果,最后长成可吃的石榴。

石榴果很容易招虫,如果不加管理,大部分会被虫子侵入,毁坏。

我小时候最喜欢做的事情之一,就是给石榴灭虫。用棉花团蘸上六六粉泡成的药水,堵住石榴“嘴”,断了肉虫进入石榴的唯一通道,从而保证石榴不坏,到秋天,就能吃到酸甜可口的美味了。

我二姑家住在县城北边约一公里的后峪,院里也有一棵石榴,比我们家场院的都高大,枝叶纷披,果实汁多味甘。

我在县城读中学的时候,常去二姑家。犹记得刚放暑假去她家,二姑望着满树半大的石榴果,说:“石榴青了,再有两月就能摘了。”

中秋节前再去,原本挂满枝头的石榴大约只剩下十来个——无论大小,都红了。

二姑有五个孩子,年龄跟我上下差不多,成熟的石榴很快被他们摘吃了。

见娘家侄子来了,二姑二话不说,走去树下挑一个大的摘下给我。然后,她指着树梢上几个最红最大的,说:“这个给你奶奶吃,那个给你爷吃。”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我听的。

中秋节到了,大姑、二姑到我家,给她们的父母也就是我的爷爷奶奶拜节。月饼之外,石榴是必有的——她们留下自家树上最大、最红的石榴,奉献到爷爷奶奶手里。每年中秋月圆之夜,奶奶吩咐我们把堂屋的八仙桌抬出来,摆放在院子当中,一家人吃石榴、尝月饼、叙家常、赏明月。无疑,石榴、月饼都是两个姑姑带来的。

作者的二姑韩金凤。

上初一的时候,我去找二姑,说自己想要一双网球鞋。那年正流行白网球鞋,小学生、中学生能有一双网球鞋,是一件很鲜亮有面子的事儿。我先给家人说了,愿望没有实现,于是转而向二姑求助。

二姑带我到县城百货大楼,给我买了一双网球鞋,还有一双厚实的深蓝色袜子。在挑试鞋子的时候,我感觉红色的更漂亮,临时改变主意,要了一双深红色的——这是我这辈子穿过的唯一一双红色的鞋子。

鞋袜置齐之后,二姑问我还想要啥,我说想买书。于是姑侄二人又来到百货楼斜对面的新华书店,买了一本林汉达先生的《春秋故事》。之前,我二爷从登封带回来一本《战国故事》,已经被我读得滚瓜烂熟了,这一次遇到它的姊妹篇,就毫不犹豫地拿下了。那是1981年,我记得很清楚,二姑为我买这三样东西,一共花了十一块多钱。一起回家的路上,她又将所余的八块多钱塞进我的裤兜。此时对我而言,八块多零花钱真是一笔巨款,省着花,三四个月才花完。

2008年五一节我从北京回老家,还没到自己家,先去看了二姑。那时候她的身体已经不大好了,我跟她说了好多话,并且用录音笔录下来。还拍了不少照片。2010年初,二姑去世,才72岁,是她的五兄妹当中第一个走的,也是享寿最少的一个。我心忧伤,将所拍二姑照片一一遴选,挑出最满意的一张放大成24寸,装在玻璃相框里,送给了我表哥。

女画家马新阳笔下的石榴。

二姑去世的前几年,她家的院子已经没了。彼时县城急速扩张,二姑家的小院和周边的许多院子一起被推平,变成高楼大厦。院子里那棵石榴树也随之消失。

石榴青了,石榴红了。

二姑家的那棵石榴树,从此,永远种在了我的心里。


编辑 刁瑜文 审读 郭建华 二审 张樯 三审 詹婉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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