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艺术家黄珂 ——《流动的世象——黄门宴上的社会镜像》告诉我

袁昆
2024-07-22 11:32
摘要

梁文道曾说:“黄珂没什么伟大的作品,但他是催生这些东西的场地提供者,是产生这些东西的催化剂。”能让自己高兴还能让他人高兴,黄珂本质上就有一种转化生活的创新能力——把平庸的日常生活变得更舒适更有乐趣的能力。

说起黄珂,北京的媒体首先是几个关键词:京城孟尝君、车祸后大彻大悟、30年30万人次流水席。

是这样吗?近日收到黄珂先生的新著《流动的世象——黄门宴上的社会镜像》,几乎是一口气读完,酣畅淋漓,掩卷沉思,珂爷,有您的!

黄珂,重庆朝天门码头出生长大,后定居北京经商。自从在京城家中摆起流水席,上至名士达人下至三教九流,无须银两,酒足饭饱,来去自如,30年来已成京城一道独特文化风景。

还在十多年前,德国图宾根大学文哲博士、教授、诗人张枣出版过一本《黄珂》,收录了余世存、芒克、虹影、野夫、老六、姜汤、毛喻原、张一白、陈晓卿、唐云、李亚伟等30位友人的评述。那本《黄珂》是“他我”——别人眼中的黄珂,这本《流动的世象》则是“自我”——黄珂本人的心灵轨迹,更多的是黄珂的“口述实录”:在黄家吃饭的都有些什么人?天天这么办流水席女主人没反对吗?那么多客人去黄家吃饭真的不给钱吗?若无佛心怎会30年来让人白吃白喝不问来处?黄门家宴能满足中国人对沙龙文化的梦想吗?太阳照着好人也照着坏人,流水席到底有什么迷人之处……诸如此类形而下或形而上的问题,在《流动的世象》里都散落着答案或遍布着悟道和开示。

青春是凉拌,青年是爆炒,中年的火候则是煨炖,煨炖犹如偎依,你侬我侬……黄珂口述《流动的世象·在味蕾中找回自己》中说:“四川人做菜是有灵性的,所谓的灵性都是来自热爱,而热爱生活的第一个硬指标就是——会做菜。”有一天,黄珂的一位烹饪协会老友带着几个国宝级人物(北京饭店、人民大会堂总厨)来黄家见其人尝其菜,黄珂准备了一道清炖牛肉汤:整块牛腩下锅焯水,加各种调料煮透,切成小块,四川的菜籽油炒糖色,炒豆瓣酱,加入泡椒泡姜泡萝卜,南北夹攻,老少同席。同样是炖,北方擅长加入香料,南方擅长加入豆瓣酱,黄珂则贯通南北,两者都加。豆瓣酱是川菜之魂,讲究陈年老到,穿越时空,而各种泡菜再浑厚,也有青春的羞涩感,轻佻而惹味。汤料也有讲究,不用白水,用棒骨熬成的汤和青笋炖。就这样一道自学的民间菜,把那几个“国宝”吃得手舞足蹈,感慨“美味在民间!”一次,作家刘索拉、徐星带着意大利女孩来做意大利面,手忙脚乱满头大汗,黄珂进厨房一看,替女孩着急,就说你这个面吃不饱,我加做一道麻辣味的重庆小面吧。还有一次米其林二级厨师来做西餐,黄珂又做了几道四川腊肉、香肠之类的家常菜。黄珂通过流水席的实践认为,就饮食这一点,中国人要比外国人多长了几个舌头,意大利面比起四川的面要差十多条街;就饭菜而言,中国人至少要比外国人多活了两辈子。中餐里啥也不缺,也有自己的奶酪,腐乳就是奶酪,霉豆腐就是臭奶酪,一个是动物蛋白发酵,一个是植物蛋白发酵。为此,英国BBC美食节目团队从菜场采购到做菜的每个细节进行全程拍摄播出。

书中黄珂亲自做菜剪影

“用一斤猪肉做出来三四个菜,那都是稀松平常的事。我发现,四川人常常能把十分普通的食物搞出几多花样来,饮食就是最好的证明,他们有滋有味地寻找各种味觉的快乐,想方设法让艰难的日子尽可能地愉悦些,似乎比其他地区的人更懂得享受。”黄珂在《流动的世象·今天的景象都是在复印童年》中说。“一个人生活的单调乏味源于对生活没有热情。胃口这东西,体现的是对人生的态度问题。我一直认为,美好的东西会改善人性。而且我习惯了舞台似的生活,即使散场的时候也没有失落感,因为你知道明天又是新的开始,总是有无穷无尽的开始。舞台总是要落幕,戏总是要散场,这也是生活中必然,没什么好悲观的。人在一起就是要学着分享美好和喜悦。”做过知青的黄珂先生对于美食有着自己独到的理解:“我觉得对人最有效虐待方式之一,就是给他单一的食品,或是提供单一的思想。”他在《流动的世象·美食源自饥饿》中说:“外国人的信仰之地是教堂,而我们的信仰之地是粗陋的餐桌。食物所唤起的美好,至少在那个时期任何他物不可替代。所以,这个宴席之乐对我非比寻常,早就在我心里定了型,而且根深蒂固,不可动摇,即使是食物充裕的现在,共享食物和美酒,仍然是别的东西无法替代的。”是的,行善是养人的。当我读到他平淡的口述三十夜,不觉潸然:“好多年的年三十我都留在北京没走。没走的原因就是很多人给我打电话,不离开北京的所谓北漂,也有北京的土著朋友,他们都希望三十晚来我这儿聚。因为年三十这个日子对中国人太特殊了,一定是寻找到一种家的慰藉、亲人团聚的感受,所以过年的时候我这里常有三四十口子人,在北京没有家的,都跑到这儿来。不管来的是什么人,哪怕他穷困潦倒或者言语无状,我都敞开接纳……”

2018年1月笔者与好友全忠、李向春在黄门宴之后合影

“小的时候就有了‘请客吃饭’这个念头,有了条件以后就开始请朋友吃饭,顺其自然朋友逐渐越来越多。”这就是黄珂随性而为的真实想法。梁文道曾说:“黄珂没什么伟大的作品,但他是催生这些东西的场地提供者,是产生这些东西的催化剂。”能让自己高兴还能让他人高兴,黄珂本质上就有一种转化生活的创新能力——把平庸的日常生活变得更舒适更有乐趣的能力。30年来的黄门宴证明了黄珂堪称“生活艺术家”,丢弃艺术感的生活不值一提,他需要的是宗教感的心境和诗意感的生活。

有几位后来成为著名的画家、诗人、音乐人、思想家的朋友,曾在窘迫期不但是流水席常客,且或长或短地寓居黄家,短的两三月长者一两年。20世纪80年代就相识相交的诗人张枣,是黄珂心领神会的老友。一天晚上,一帮从美国回来的朋友到黄门赴宴,张枣在大学上完课,像往常一样匆忙赶来。黄珂在《流动的世象·梅花落满南山》中叙述道:“突然间,张枣和对面一位女士同时大叫起来,原来他们三十年前就认识,没想到在这儿重逢,一眼就认出了对方,那天他们聊得很晚。第二天张枣才告诉我,她曾经是他三十年前的恋人,当时那个女人在成都读书,长得很美,而他在重庆读书,两个人相恋,而且商量着私奔……最终爱情无疾而终。”张枣有首堪称绝响的诗《镜中》:

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

梅花便落了下来

比如看她游泳到河的另一岸

比如登上一株松木梯子

危险的事固然美丽

不如看她骑马归来

面颊温暖

羞惭。低下头,回答着皇帝

一面镜子永远等候她

让她坐到镜中常坐的地方

望着窗外,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

梅花便落满了南山

面对张枣,黄珂的认知是,过于闪亮的灵魂一定带着残缺,诗人的灵性一大半来自疯狂和死亡,而我们正常是因为我们足够平庸。

编辑 郑艳艳 审校 张蕾 二审 刁瑜文 三审 张樯

(作者:袁昆)
免责声明
未经许可或明确书面授权,任何人不得复制、转载、摘编、修改、链接读特客户端内容
推荐阅读

读特热榜

IN视频

鹏友圈

首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