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居

游利华
2024-05-06 18:19
收录于专题:南海潮 • 散文
摘要

于是,换个大阳台、房间充足的房子,成为当务之急。

小车沿着马路前行,迎接它的,除了住房还是住房,树寥落,人依稀,路肩的商铺也都陷入黑暗中,像是停了电,冲天伫立的高楼上,倔强地亮着几盏灯,似在反驳,也似在告诉路人,那群山接天的黑夜中,有呼吸的人。

车内的我和安英,都噤声,本能地奔向下一个十字路口。

半年前,我们开始看房,安英提前退休,家里新增一员常驻。二十年来周末也忙得加班至深夜的他,突地闲下来,两手悬空两脚支棱,过起另一种生活:清晨自然醒,然后,早餐,阅读看电影,然后,拿出出差买来的茶具,准备泡茶,再然后,他突地转过头对我说,“茶台没地方放。”又看看挂满衣服的小小阳台,以及晃荡的湿裤脚下残喘的盆花:“我想种点花草,买点辣椒种子,等着出芽、长叶、开花、垂果。”

当然没地方,我们的家,小得仅可容身,无论厕所、厨房、卧室,阳台——那不是晾衣服的地方吗?从小到大,从爸妈家的单位房换到婚后的商品房,我一直住着这样的房子。从前没觉出逼仄,白天上班上学,只在夜里匆匆归来睡一觉,然而现在,我们必须白天黑夜,都与它相处,像与自己相对。

于是,换个大阳台、房间充足的房子,成为当务之急。

惠州、中山、东莞……我们的钱,只够考虑这些深圳周边城市。最后,定下惠州。

有好几次,差点交了定金,回到家,却又不了了之。于是,再一次开车去找,坐上车,无具体目的,四处闲逛,见路边有售卖的新盘,或是模样可人的大社区,便泊车暂问。从冬到春,再到正午太阳能煎蛋的夏天,白色甲壳虫样的小车,载着我们,一次次奔波于早已烂熟的那几条马路,不等中介开口,已能报出任意楼盘的价格户型。

大阳台、面湖、跑道,这些,是我这么多年从不敢想象的,尤其独立书房,我只在文章中与它相遇过。“管理费贵了,没有地铁。”我总能找到不足。不甘心,继续找,有一段时间,我生出对文学的绝望与厌倦,几个月没写一个字,于是,打开手机的推送,频频催促,“明天去看房子吧,视频里有个非常好的。”

黄昏,我们站在阳台上。我、安英、地产中介。这套房,已是第三次来,是我琢磨最久的,甚至连它的厕所如何修改都琢磨过。天空是宋词中昏暮的灰白,云被吹刮一天的风扯得东一绺西一绺,几十幢巨人样的高楼,挺身瞪眼环伺我们所在相对低矮的楼,一位浑身缁衣身骨僵硬的老人,一遍遍地来回楼间的小径,必是锻炼腿脚,我总于黄昏,一遍遍围绕医院大楼打转,因为那儿,是家附近最宽阔的地方。

“噢。”有蚊子咬我一口。本能地翻掌拍下,一摊黑血。无论春夏秋冬,广东的蚊子都能把人抬跑。

一个半小时,导航操礼貌标准的普通话,道路通畅,预计夜里十点半到家。

天已经黑厚了,厚如水泥壳。将近一百公里,距离我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一百公里,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我将不能隔月与闺蜜们探店八卦;不能偶遇曾经留恋的人;不能每周回父母家吃饭;不能与文友们赏花品月;甚至,不能去那家唯一能治我多年顽疾的中医诊所……不是仅仅告别深圳的便利、绿化、福利,我要开始的,是独自、陌生的新生活,在我即将步入更孤独的老年岁月。

过了十字路口,前面,蹲着又一个十字路口,依然黑着,电还没来的模样。心脏猛地一紧,呼吸困难,安英咕噜了句,我只字未进耳。点开手机,猛地,窗外也亮了,原来车已滑入深圳地界。“楼下就是公园地铁,自带30平方米大露台,大四房送独立阁楼,这样的房子,你不来看看吗?”是深圳地产中介发来的新视频,距离我家,仅仅3公里多。我无力地靠紧椅背,关了手机,屏幕,瞬间比窗外的风景更黑。

编辑 郑艳艳 审校 郭建华 二审 刁瑜文 三审 张樯

(作者:游利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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