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光灯 362期② | 中文的世界需要“繁花”盛开

说句实话，当决定以“繁花”为主题写一篇文字的时候，我心里有点没底。因为， 当下正在热播的由王家卫导演的电视剧《繁花》，我只看了四集就中断了。说中断，是因为感觉“弃剧”这词有点对不住王家卫这样的大导演。

对我这个父系家族在上海，对大上海有几分熟悉和热爱的人来说，不是应该最爱看这种洋溢着上海人文历史和海派风情的剧吗？其实话应该这么说，我看的是央视八套的《繁花》普通话版。

客观地说，《繁花》的普通话配音并非粗制滥造，甚至可以说非常用心。为了突出上海的时空背景，特意采用了“上海普通话”配音。

坏就坏在普通话的 “上海口音”上了。看着胡歌、游本昌、马伊琍、唐嫣们的演技，上交所的风起云涌、黄河路的绚丽浮华，确实足以把观众带回上世纪90年代的大上海。但是，只要他们一张嘴说话，瞬间就会让我“出戏”。

一听到那语调夸张、词不达意、配音腔十足的“上海普通话”，我就觉得胡歌、游本昌、马伊琍、唐嫣们不是在演电视剧，而是在演小品。我甚至想起了上世纪90年代，也就是《繁花》故事发生的那些年，中央电视台每年的春节晚会上，都有一个或几个把上海人作为揶揄调侃对象的小品。而那些小品中“上海人”的口音，就是《繁花》普通话版里主人公们说的“上海普通话”。

作为懂上海话的人，我非常清楚，那种拿腔拿调、极度浮夸的“上海普通话”，在真实的上海和真实的上海人之间是不存在的。它只是被放在上海人身上的语言符号，用来演绎那些标签化的上海人形象，诸如“精明”“小气”等很不正确的刻板印象，与真实的上海人相差不止十万八千里。正如那个年代同样各种小品中的“广东人”形象：张口闭口“湿湿水啦”的大款们，与真实的广东人大相径庭。

扯远了。还是说回《繁花》。前几天我在网络平台上忙里偷闲看了几眼沪语版的《繁花》，顿时被吸引住了。这才是真正会发生在上海人之间，会发生在上海的街头和弄堂的对话。这才是真实的上世纪90年代的上海生活图景。有些蕴涵在语言里的情绪和情境，无论如何“翻译”，都无法准确表达。比如，“帮帮忙！”普通话版如果直接用这三个字，完全词不达意，要是说成“拜托你搞清楚哦”，意思倒是接近了，但又显得很造作。我倒是觉得说成“你可拉倒吧”意思是最贴切的，但这样一来大上海直接变成了东北那嘎达，情境完全错位了。

用上海话演绎的《繁花》，才是准确地完成它的使命：讲述上海。

那么，我们不是要推广普通话吗？当然要。今时今日，连我这个祖籍浙江，长在安徽，工作在广东的人，都可以讲一口足以乱真的京味普通话了，我们推广普通话的成绩不可谓不小。但是， 如果每个人都只会说、只能听懂字正腔圆的普通话，我们的生活是不是少了很多乐趣呢？如果马三立的“逗你玩”那三个字是用普通话而不是天津话说出来，你听了还能乐不可支吗？如果情景喜剧《我爱我家》里没有宋丹丹的“胡同京腔”、文兴宇（傅明同志）的“老干部腔”，你还能笑得前仰后合吗？你去成都旅游度假，也会学着成都人说，要享受几天“巴适”的生活。仿佛说出那两个字，你就顿时有一种包括并不限于舒服、轻松、自在等一切美好的状态，无法用其他词汇替代。

我们需要推广普通话，因为那是国家通用语言。我们也需要保护、尊重并且欣赏方言，因为那是纷繁芜杂、包罗万象的社会生活的载体。我们喜爱说北京话的《我爱我家》、说西安话的《装台》、说广东话的《外来媳妇本地郎》，我们同样喜欢说上海话的《繁花》。

中文是世界，“繁花”盛开才是春天。

编辑 刘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