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6月13日3时43分，中国当代著名画家、作家黄永玉离世。家属表示，尊重黄永玉先生的意愿，不举行任何告别，追悼仪式。

黄永玉，笔名黄杏槟、黄牛、牛夫子。1924年7月9日（农历）出生于湖南省凤凰县，土家族人，受过小学和不完整初级中学教育。16岁开始以绘画及木刻谋生。曾任瓷场小工、小学教员、中学教员、剧团见习美术队员、报社编辑、电影编剧及中央美术学院教授、中国美术家协会副主席。他自学美术、文学，为一代“鬼才”，其人博学多识，诗书画俱佳，亦是诗、杂文、散文、小说、剧本的大家，出版过多种画册，在海内外享誉甚高。

黄永玉人称“艺术老顽童”。人们不仅崇拜他的艺术，更为他智慧超凡、才华横溢的人格魅力而折服。当然，最具感染力，给人带来欢乐的还是他那顽皮可爱、诙谐幽默、永远不老的个性精神和生活态度。

在《晶报》的报道中，黄永玉是“常客”。他来过深圳“无数次”，有记者曾问他对深圳的印象，他豪迈地吐出一个字：“好。”

2004年，黄永玉诞辰80周年之际，深圳美术馆推出重量级展览“黄永玉八十义展之特展——黄永玉的翡冷翠”。翡冷翠是诗人徐志摩对意大利城市佛罗伦萨的译名，1991年，黄永玉曾沿着塞纳河到翡冷翠旅行，期间创作了一大批反映翡冷翠风情的作品。这也是黄永玉在深圳举办的第一个展览，他希望自己那些有意思的生活，能为深圳这座美丽城市的再增添一丝色彩。

借着新闻发布会的契机，晶报记者得以与这个可爱的“老头”有了一次亲密接触的机会。在采访手记中，记者写道：“小圆帽、粉衬衫、花领带、一杆招牌烟斗、不断跳跃而出的精辟妙语，还有不时而起的爽朗大笑，这就是大师黄永玉了。采访主要在一次愉快的午餐中进行，也因而更像是场随意的聊天，期间笑声不断。一众记者惊叹于黄先生的幽默和智慧，更惊叹于历经风波坎坷的黄老竟仍能保持如此一副童真心态。”

▲陈履生、黄永玉、王小明等人在“黄永玉八十艺展之特展——黄永玉的翡冷翠”现场。

2006年，黄永玉作为深圳读书月论坛的嘉宾来深。这一次，82岁的黄老面对记者，只是说：“你们别采访，就聊天吧。”采访变成聊天，这对记者来说自然是轻松多了。在记者的记述中，黄永玉精神很好，回答问题反应很快。正如他所言“越短的话越接近真理”，问题点到即止。黄永玉耳朵不好，听不清楚提问，就指指左耳说：“不好意思，这边是我的关门耳朵。”遇到不想回答或范围太大的问题，他就调皮地笑着说：“我不告诉你”。

黄永玉是个“好弄”之人，除了木刻、绘画、雕塑、造型艺术外，还有散文、新诗、杂文，他都来得。记者问他最感兴趣是什么，黄永玉仔细想了想说：“没什么乐趣，不会喝酒跳舞、打牌下棋。哦，对了，我喜欢养狗。”在他北京万荷堂、香港半山的家里，他养了几十条狗。在黄永玉家里，这些狗都享有了“自由恋爱”的权利。

黄永玉身上一直保持着的具有旺盛生命力的执著探求新鲜和惊奇的顽童本性。他永远以一颗赤诚的童心去热爱周围世界一切美好的、有趣的事物。他有一双敏感的眼睛，到处都能够看出艺术美和绘画美来，尤其能够在人们漫不经心、习以为常的地方发现其特异和惊奇，获取审美灵感和创作冲动。

木刻是黄永玉艺术的根，是他视觉体系中的压舱石，而他刀底下所刻的，正是他生命里所有的。在黄永玉首部版画全集《入木：黄永玉版画艺术》中，经黄永玉亲自筛选，收入400余幅创作于20世纪不同时期的版画作品，以及萧乾、黄新波、臧克家、陈履生等对黄永玉版画艺术的创作历程回顾梳理与风格演变分析总结的文章。在序言中，黄永玉写道：“我一辈子本事不大，受正式教育的机会不多，过日子倒是从来不敢苟且，不敢懒惰，怕都是刻木刻养成的习惯，一刀一刀小心往下刻，深（生）怕出现差池。”

本期书评，我们以《入木》一书中黄新波所撰《永玉的画》一文，以此悼念。

《入木：黄永玉版画艺术》

黄永玉著

北京画院 编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020年8月

永玉的画

文｜黄新波

驾驭天才，就像驾驭一匹野马，这不仅靠毅力，更要把握着从人类的斗争历史里得来的智慧，去控制它和指挥它，才能驰骋于无阻的旷野，昂首于长空之下。也像一道河，把河道睿通了，自然汇入浩荡的海洋。

黄永玉好像一匹充满了活力的野马，也是这匹野马的骑者。他是一道奔腾的河流，但也要他成为疏睿河道的工程师。

这些比喻，是我们从他的作品里面去认识的他，也是对这一位天才的期望， 因为在社会上，天才不是只属于个人的事，要创造无数的人民的天才。

我们面对着永玉的作品，首先得到的印象是作者多么高兴地在技术上回旋， 正因为这样，他才能告诉我们他在这方面的才华，使我们发现了一面正待拭抹的镜子。他爱用粗劲的线条去表现一件物体，而这物体，却又经过他主观的塑造，排除了烦琐的陪衬，这说明是差不多已臻能净化场面的境界；他能把表现的物体布置得恰当，希冀于装饰的风趣之下获取轻快的韵律。他能缝补物体与物体之间的空隙，这技术，当然不止表现于形和线，而且表现于画面上东西的整个组织力。

一个富于想象的人，他喜欢突然的、新鲜的感觉，古旧的家无法使他在里面做永久安住的打算，于是他常常跑出大门，去观察前路，去摸索，去创造。作为一个艺术家，这点情操是可贵的，然而在这情操之前，必须摆好指南针，它是指向生活，指向广大人民的。

永玉是明白这一点的，而且也充满了这种情操。但我们从他今日的作品去理解，却好像刚刚开步。他面前有两块石阻挡着他——形式和主观。我们赞同创造多样的形式去表现多方面的生活内容，客观的描绘，当然也失去艺术上创造的意义。资产阶级颓废艺术的形式，是奇离怪诞、歪曲形象和分解物的整体，使人走向奥秘之境，与现实划分开万丈鸿沟。永玉的追求，绝不是这样的。可是由于他过于珍惜自己主观的趣味，单方面地着重于形式的发展，因此，有时似乎从窗洞内去透视世界，一件物体的外形，也足以引发他的美感，他陶醉了，他把感情宣泄于纸或木板上了。如民间艺术形式引起他仅限于改变形式的冀图，台湾高山族的原始艺术加强他对此延续的兴致；一条鱼的跳跃使他喜悦，一朵花和一根草使他留恋， 异乡的风光使他感到奇趣，孩子们的哭声，他幻想成为一部缺乏哀愁或激扬之音的交响乐。这些，一方面固然是永玉对于生活显得空虚，另一方面却教人感到这是他天真的表现，乐观个性的抒发。我们肯定艺术必须服务于人民，那么，我们要求永玉的，也可以说要求我们的艺术家的，是加强生活思想的锻炼。

艺术典型的表现，必然是向现实的本质去进攻，去发掘才能获得。一切架空的、抽象的，只好给人在现实的门外徘徊，浏览这门上的彩色：像一道光在我们的面前闪过，而我们的记忆也仅是光的影子。撼人心魂的场面，依旧要让开一个空位，等候它的到来。

时代把永玉推向前去，他自己也开始解脱对一片叶子也感到趣味的思想锻炼，环绕他一个时期的象征派诗的情调将在他脑海里消失。永玉告诉我， 他决定和过去告别了，他说《母与子》是作为向康庄之道试车的第一辆机车头。

一个作者的作品风格，我们应该让他保持和发展健康的、特有的权利，而这所谓健康的和特有的，又必须为大多数人所能理解。以永玉的机智和才能，抛掉那个认为累赘的包袱，不见得是怎样艰苦的事，过程中苦恼也许会有，但这过了之后，不是已到达阳光随处的新天地吗？

作为一位善良的艺术家的良友，有负起和他一道向灿烂之方行进的义务，个人的趣味投合，我认为我们可以忍痛割舍，不然，这是在无形地鼓励他走上孤寂的狭道，对于读者，对于我们所爱护的艺术家，就是对于自己，不会受到良心的责难吗？

把天才的根深入到思想和现实的沃土里，黄永玉更动人的磅礴之作，一定会劈开于不久的将来。

1949年3月13日

香港《大公报》 新美术周刊

（本文内容选自《入木：黄永玉版画艺术》一书，经出版社授权发布。）

延伸阅读

《无愁河的浪荡汉子·八年》

黄永玉 著

人民文学出版社

2020年1月

《八年》是黄永玉先生创作的系列长篇小说《无愁河的浪荡汉子》的第二部。第一部《朱雀城》描绘了多民族文化交融的边城风俗图画，《八年》则细致地展开了东南沿海及腹地浓郁的生活样貌。

因朱雀家中生计日蹙，十二岁的张序子被迫离开故乡，辗转到厦门集美求学。在这“海滨邹鲁”，序子见识到别样的文明。《八年》循着序子的足迹，浓墨重彩描摹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东南地区教育、人文、艺术活动及民间生活的生动图景，刻画出一群风流儒雅的文人和风华正茂的青年的肖像。

《给孩子的动物寓言》

黄永玉 著

活字文化·中信出版社

2016年4月

《给孩子的动物寓言》由黄永玉亲自绘画并创作138则与动物有关的寓言，一幅画作配一句短语、一篇短文，或幽默逗趣，或意味深长，于生动活泼的形象中揭示严肃深刻的哲理。该书是黄永玉人生的智慧结晶，包含对生命、历史与文化的深刻思考，以及通透的人生观，与漫画相配，一句充满机锋的短语或段落，或精辟、或讽刺、或俏皮，或温馨，在幽默中引发孩子对人生、世界的智性思考。

《黄永玉的柒柒捌捌》

聂玫 撰文

石磊 摄影

湖南美术出版社

2004年8月

在世人眼中，黄永玉是一代鬼才，没念完中学、没有经过系统美术训练，却成为了著名的木刻家、国画家、雕塑家、作家和诗人；但在聂玫眼中，黄永玉不仅是一位知名艺术家，更是一位历尽坎坷，真诚和蔼，充满生活情趣的长者。经过6年多时间的细心观察，湖南电视台的女记者用一种白描的手法，图文并茂地向人们讲述了这位老人生活中的普通故事。

本书分为上下两部，其前部分是作者通过近几年细腻的观察，立身于一个较亲和的角度，将一个艺术老人丰富而传奇的人生呈现给读者。《黄氏一家子》、《立果与卡咪》的故事，人们知道黄氏一家子鲜为人见的生活琐细，先生与他的爱犬立果、卡咪的故事，先生为爱情树碑立传，先生妙趣横生的段子，还有恩恩怨怨的兄弟手足之情。后面部分以《黄永玉的传奇》专题片为基础材料，将跨越两个世纪上下80年的事件和今天凤凰的玉氏山房主人黄永玉先生连结起来，让人们了解到这个无愁河边的浪荡汉子，从沱江走来，奔向大海，在大雅大俗间成就了艺术的个性。一个时刻处于变化的艺术鬼才，一个从容洒脱的“湘西老刁民”跃然进入人们的脑海之中，同时也让人在阅读中能真切地感受到一位迟暮老人浓浓的乡情与豪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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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永玉先生逝世

来源｜晶报·深港书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