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刘慈欣为代表的中国科幻文学,作为中国历史性社会结构转折的时代表征之一,已然浮出历史地表,却还没有得到应有的认知与评价。
刘慈欣为代表的中国科幻文学,在当今没有引起并得到足够的重视与理解,其因有四:一是传统一向重视以善为美的现实人际关系的伦理建设,而少有以真为美的科学精神对人的存在形态的认知与建构。二是当今科学力量的强大,是刘慈欣等中国科幻作品得以成功的时代原因,这一点,虽然为人们所认可,但科学力量对社会结构变革及对人们新的存在形态变革的力量,却并没有得到普遍认可。三是新一代的生存形态,在当今人们的生存形态中,仍处于潮头位置,却还并未成为当今人们生存形态的主体。四是对这一新的科幻文学,文学界对其的判断,更多地还是来自建立在上述传统社会结构基础上的传统的文学观念,因之,其判断多是错位的。
在这样的中国科幻文学的传播生态下,就足见最近出版的吴言所著《刘慈欣星系》一书的可贵了。
这本书对刘慈欣的科幻文学创作,作了全面的解读与评析:其主体是对刘慈欣主要代表作《三体》长篇系列、其他长篇小说如《球状闪电》《超新星纪元》《白垩纪往事》《魔鬼积木》及刘慈欣主要的中短篇小说以及对刘慈欣作品的影视改编,都作了具体的解读;其次要部分则是对刘慈欣的创作历程、刘慈欣作品的创作特点,作了清楚准确的描述与揭示,在与刘慈欣的访谈对话中,加深了读者对刘慈欣的亲和性理解。
但我觉得,本书最精彩最有价值之处,还并不仅仅止于此,而在于以下几点:
其一,这种解读评判,不是从原有的传统的文学观念文学标准出发,而是从科幻文学的观念与标准出发,所以,这种解读与评判,就不是错位的而是到位的。譬如说,从传统的文学观念出发,无论是古典主义、现实主义、浪漫主义、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等等,都是基于社会现实中人的存在形态,通过种种想象方式将其典型化(变形化也是典型化之一种)而予以超越。科幻文学却是基于人存在于其中的客体世界,通过种种想象方式构建另外一种文明形态而超越于现实。王德威从乌托邦、异托邦、恶托邦的区分来界定刘慈欣小说的意义,其结论虽然未必准确,但将其另辟空间其方法却是可取的。譬如说,科幻元素是科幻文学的本体构成。而不仅仅是一种手段与方法。这些科幻元素是什么,应该如何给予理解,我觉得,吴言这本书,通过诸如科幻创意、逻辑推理、准则、他者、宏细节等等,是作了具体的有益的尝试的。
其二,这种解读评判之所以到位,还更多地体现在对作品的具体的评析之中。她不是从一个预设的科幻文学的理论出发,而是进入作品深入作品,从作品所形成的魅力出发,来探讨科幻文学之所以可贵之处,其新意在哪里,从而让对刘慈欣作品有所隔膜的读者,能够随着她的解读,走进刘慈欣的文学世界。而且,从深入作品实际出发,也是科幻文学理论的建构途径之一。中国古代文论一向有感悟批评的传统,新文学中也有印象派批评存在,近来李春青等试图用趣味阐释学来将中西文论融为一体,吴言的批评方式,大致属于这一脉系,而用之于科幻文学,则更为难得,又或许以此在无意中参与构建趣味阐释学时,构建人们新的趣味。
其三,与这种批评解读方式相适应的,则是文字表达上的随笔化表达方式。这种方式,自然易于为读者所接受,但同时也是写作者对批评解读对象鲜活的生命感受的外化方式。在人的生命被技术时代的种种理论规范化格式化并失去人自身生命鲜活的今天,学界提出学术论文随笔化的论笔体,可谓在学术领域里适得其时。吴言则通过对科幻文学的感悟式理解与随笔化表达来表达、激活、彰显人生命形态的鲜活,并以此对抗技术时代对人鲜活生命的吞噬,更殊为可贵。
毋庸讳言,从表面看,刘慈欣科幻作品在国内所造成的强大影响,是因其在西方获得了雨果奖。但表面是西方文化的影响,实质则是中国文化内在发展的必然。西方影响是“形”,中国自身内在的必然发展逻辑才是“神”。吴言早在刘慈欣获雨果奖之前,就已然认识到了刘慈欣科幻作品的价值,并随之开展了对刘慈欣的系列研究,这是自信且能够体现自身水准的体现。
(原标题:助力中国科幻文学——读《从流浪地球到三体——刘慈欣星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