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后陷入“中年危机”? 他们只是累了

中国青年报
2017-04-06 08:01
摘要

今天这场90后的“中年危机”,大概是这一代人在脱离了撒娇的年龄之后,最后一次集体性的“撒娇”。

 

明末清初的女诗人柳如是写过一首诗——《奉和小岁日京口舟中之作》,有这么几句:“首比飞蓬鬓有霜,香奁累月废丹黄。却怜镜里丛残影,还对尊前灯烛光。”感叹自己白发已生,容颜衰老,化妆品用了一大堆,大有美人迟暮之感。

可是,柳如是写这首诗时,才20岁出头。20岁就感叹自己是个“老女人”了,这样看来,今天那些焦虑“中年危机”的90后,真算不得矫情。

最近一篇网文《90后,你的中年危机已经杀到》,还有人翻出联合国曾把“15至24岁”定义为青年,引发了集体的情感共鸣。“34岁老来得子”“25岁步入中年”……这些话提醒着“日渐衰老”的90后和“老态龙钟”的80后,你们的似水年华远去了。

未曾经历沧桑的他们只是累了

人生的有限性,是人类永恒的哀婉。是壮怀激烈还是平淡如水,都耗不过岁月的折旧。有意思的是,古人感叹年华易逝,大约是来自短寿的恐惧;在科技进步的今天,人均寿命被大大延长,而心态却没有同步延缓,呈现出早熟与焦虑。

笔者有俩硕士同学,毕业不到3年,每每相聚,谈吐间总是绷着一股紧迫感。

A同学在国企当秘书,在制度化的升迁序列里,他说“不过在熬年头”。前段时间相聚,竟又瘦削一些,原来他的领导高升,答应将他提个半级,却未能兑现。“这么一来,又耽误个两三年。”A君悲愤难平。在可以预知的未来5年,工资不会大幅提升、生活难言大起色的心态下,他离开了位于长安街边的总部,来到位于五环外郊区的子公司,打算从边缘干起,来一个弯道超车。

B同学毕业后读了博士。刚读博士那会儿,想着毕业后留北京,“差点的学校也行”。如今快3年过去,随着房价的上涨,目标日渐萎缩,从“天津也行”,到“省会就行”,到“有安家费哪都行”。读了博士,意味着未来三四年里,虽然有一个安稳温暖的卧榻,却无论社会如何澎湃、房价如何翻滚,自己只能袖手旁观。最近,他更郁闷了些,因为导师说,“你的题目有点大,要不延期毕业一年吧”。

不到3年之前,我们犹在谈论《纯粹理性批判》《悲剧的诞生》《存在与时间》,今天,我们的对谈,却浸润着沧桑感。他们老了吗?面相不太明显,我想,他们只是累了。

90后这一代人,他们成长于新中国成立以来物质最为充裕的时代;由于是独生子女,他们的精神成长得到了整个家庭的密集灌注。他们曾经的标签,是“叛逆”“个性”“自我”,是少年不识愁滋味的青春洋溢。

同时,他们迎来了教育最为漫长的时代,在一线城市,硕士学历几乎是毕业求职的起点。而硕士毕业,年龄就已经落到联合国“青年”定义的边缘。他们一离开校园,就得面对房价高涨、阶层固化、社会急剧变化的现实。

他们从一个“好好学习——成绩优异——前景光明”单向度的评价体系中脱身,面对的是水无常形的多向度社会规则。在这里,除了勤奋,出身、机遇、眼界、社会关系等,无一不是左右前途的砝码;在这里,不再有决定命运的高考,有没有赶在一次限购之前入手房子,对未来的影响可能更为深远。

“中年危机”的定义不知凡几,但精神层面的表现大体可归结为一点:焦虑。由此,90后的“中年危机”,并不是缓慢到来的,而是一入职场,人生的种种困惑就纷至沓来。他们有着面对社会急剧变化的彷徨,机遇丛生却难以把握的无力,独生子女的物质、精神重负,成家立业的传统路径对人生的规训。

面对这些,90后累了,恰好发现自己不是青年了,于是就“中年危机”了。今天这场90后的“中年危机”,大概是这一代人在脱离了撒娇的年龄之后,最后一次集体性的“撒娇”。

张爱玲说:“出名要趁早呀,来得太晚的话,快乐也不那么痛快。”今天,却是压力来得太早,快乐也不那么痛快。面对“中年危机”的集体喟叹,个体化的解决方案,或许是多读一本书,多培养一个爱好,抵御社会思潮的裹挟;同时,也当有社会化的解决方案,社会如何重塑流动性,回归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的未来预期,构建起比较稳固的安全感,或许可以释去年轻人伤春悲秋的愁绪。

愿未来社会能呈现更加温情的一面,能托举起“诗和远方”。哪怕90后老了,也可以老有所为、老有所乐,像伏枥的老骥一样,追寻千里之外的远大。

应该好好想一想“我是谁”

90后“中年危机”的说法在青年群体中不胫而走,不论这是自我调侃还是真实的看法,作为心理学尤其是青年心理问题的观察者,我都感到些许迷惑与焦虑。中年危机一般是指人到中年,因面临衰老、压力、婚姻、事业、子女等各种问题,在心理上产生的一种心力交瘁、难以应付的心理低潮状态。在心理学发展史上,中年危机(midlife crisis)这个词最早起源于美国心理学家奥特·贾克斯,他在1965年的《国际心理学杂志》上第一次提出了这个概念,指的是40~55岁的个体,尤其是男性个体,由于面临机体方面的衰老而出现的一种强烈的内在焦虑与恐慌感。这个年龄段的人(40~55岁)开始意识到死亡的存在和不可回避性,死亡意识瓦解了青春期和成年早期形成的积极追求外在价值和自我成就带来的满足感,中年人的自我感觉、生命的信任和价值信念面临一种无意义的威胁。

换言之,在40岁之后,现实生活启发个体去重新思考“我是谁”这个概念,青春期建立的自我观念会逐渐被抛弃,个体亟须一种更高的生命意义感来整合自身。而1992年出生的年轻人,他们尚未完成人生的一系列任务,却似乎已经过早地未老先衰,有气无力。是他们矫情吗?恐怕不是,在我看来,90后的“中年心态”折射出当前年轻人面临着缺乏活力、缺乏斗志的心理危机,流行词“被掏空”“葛优躺”等就是这种状态的形象展示。

从社会心理学的角度来说,“中年心态”的流行跟社会目前的发展阶段和大环境有很大关系。随着社会环境日趋功利化的要求,沉重的现实感正是让人丧失活力的“凶手”。当我们不解90后缘何25岁就发出中年危机的感慨时,也许应该上溯追寻到好几代人塑造的社会价值观上,“社会越来越现实”正成为一种顽疾,巨大的社会压力让人没有剩余的心理空间去追求精神上的自我实现,进而探索自我。

从90后自身的角度来说,放弃精神世界的探索而被现实裹挟,可能是这种“中年危机”及其无力感诞生的主要原因。在不少90后的成长经历中,学习唯分数论、工作唯收入论的观念很重,用外来的指标来衡量自己,进而导致人的自我物化,自我物化发展到一定年龄就爆发无力感——“这是一种不知道自己是谁,要为什么活着,应该追求什么的疾病。”

年轻就是折腾,就是尝试,正是在这种尝试和折腾中,生命力得以迸发和喷溅,但如果生活完全被现实压力绑架,势必会压抑自身的潜能,甚至一味追求外在的功利满足。当一个人不尊重自己的感觉和内心的声音时,是很难活出自己的生命力的。 

当然,我们也没必要为此太过忧心忡忡,年轻人的“中年心态”并非中国独有的现象,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欧美国家,也曾出现大面积的社会群体的精神困境,爆发出普遍的焦虑症等身心疾病,我想这是社会现代化进程到一定阶段的必然产物。在另一方面,这也是当代对社会群体心理健康的新要求:在物质欲望基本满足的同时,如何鼓励产生更多的人文追求,似乎应该是每个人、每个家庭和社会都亟须思考的问题。陷入所谓“中年危机”的90后们,确实应该想一想“我是谁?”“我这一辈子应该去追求什么?”“什么对我才是最有意义的”等真正的问题。当一个人严肃思考过这些问题后,或许其内心的焦灼与不安会在很大程度上得到缓解,中年心态才更有希望被青春心态取代。

编辑 桂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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