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智能在我国从去年开始“热”,到今年年初经历了次“高潮”,我们在感叹人工智能聪慧的同时也无可奈何它对人类的某种替代,我们对人工智能的态度似乎是热爱着、崇拜着、拥趸着,也恐惧着、思辨着、疑虑着,但社会上的声音伯仲往往取决于“立场”,今天我们就降降温,听一听学者的声音——以下文章转载自《新闻大学》,作者为复旦大学新闻学院教授张涛甫。】
时下,人工智能热度远远高于地球变暖的速度,寰宇凉热似乎不太重要了,AI才是人间正道,成了当前的酷热话题。
不管是学AI的,还是不学AI的,如果你舌尖上不蘸点AI的“口水”,你的言谈中不蘸点AI佐料,都不好意思社交。搞投资的,不抹点AI的“口红”,似乎都不好意思在商圈露脸。真可谓: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君不见,机器人都开始跑马拉松了,20支机器人和上万名人类跑者同场竞技,该新闻的烈度不亚于当年阿法狗战胜九段围棋手。眼看着,机器人的出生率跑在人类出生率的前面。按照这样的速率发展,也许不需要多长时间,硅基人的规模即会超过碳基人。不难想象,本来就拥挤的地球,因硅基体的海量涌入,变得更加拥挤了。
问题倒不在于这种数量上的改变,而在于人工智能汹涌倒灌,对人类社会的生存逻辑和游戏规则,以及文化基因和文明纹理,形成了无法想象的挑战。凭借人类现成的经验和智慧,估计架不住人工智能的攻势。而且,随着技术的高歌猛进,人类对于人工智能的入侵是防不胜防的,也根本想象不到人工智能所带来的严重后果。
面对越来越聪明的人工智能,我反倒更爱并不完美的人类。即便人类智慧的进化速度低于人工智能进阶的速度,哪怕人工智能的智慧和能力赶超了人类智慧、能力的均值,我仍执拗地爱着经过数万年缓慢进化,至今仍不完美的人类。高高低低、参差不齐、“鱼龙混杂”的人类,才是这个世界的中心。
在这方面,我倒认同LinkedIn创始人霍夫曼的观点:虽然AI可能在许多具体能力上超越人类,但作为意识的承载者和进化推动者,人类可能扮演着无可替代的角色。霍夫曼认为,人类的核心价值不在于我们是否最聪明或最强大,而在于我们是宇宙中那个不断探索“什么是存在”“什么是意义”的独特力量。这种推动意识向更高层次发展的使命,是人类独有的贡献。
当下,有一种人工智能迷思:人工智能可以搞定一切,可以搞定人所不能的一切。这种迷思将人工智能神化、狭隘化,将技术对人类部分智能的模仿和超越误认为是人类所往的终极方向。
人工智能可在部分能力上超越人类、替代人类,但并不能实现全面超越与替代。人的丰富与复杂,恰恰在于其难以被技术所覆盖;技术再高明,也无法穷尽人性的幽深和复杂,难以复刻人类的全部丰富性。在很多重要方面,人工智能难以做到高人一等。当人类把技术拟人化,举过头顶,将其神化,所伴随的就是自我矮化。以至于,机器越来越像人,人则越来越像机器。在眼下的人类社会中,这种矮化不是在局部,不是在少数人群中,而是有泛化和普遍化之势。在技术进化的同时,也须警惕人的退化。人类的生存境况并没有因技术的进步而得以优化,甚至在某些时间和空间区间内有恶化的势头。
人类还是要把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尤其是在自己的同类、同胞身上。当人类把自己的智能和情感都交出去之后,让人工智能成为替代自己大脑和心灵的替身,放弃自己的思考、坚守和个性,让渡自己的权利和尊严,那真的到了人类的至暗时刻。
更值得担心的是,聪明的人工智能被用错了地方,变成反噬人类的明枪暗箭。AI造谣与传谣,其效率和精准度远远高于人类。人工智能所形成的信息污染,远远超过人类的“清污能力”。AI一旦成为驱利益工具,甚至成为作恶主体,其杀伤力是人类难以承受的。人工智能不该成为人类麻烦和焦虑的制造者,而是以谦卑的姿态和贴心的服务,让人活得更好、更有尊严。
对于人类个体而言,不一定都要绝顶聪明,犯不着将生命的意义简化成硅基的标准。人类的魅力在于:他们高高低低地散落在世界的各个角落,进进出出于各个路口或渡口,生老病死,酸甜苦辣,不被智商所困,只为生活奔忙,在各自的生命周期中续写人类历史。
对于人工智能热,还是回归平常心,既不要神化,也不要污名化。即便人工智能越来越像人,越来越聪明,它也不过是钉子和锤子的升级版,是从属于人类的工具,是身体的延伸,我们不能被它绑架,钉在十字架上。
作者|张涛甫 复旦大学新闻学院
来源:《新闻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