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特专稿 | 美军“撒币”20年,造就塔利班“大捷”?

陈定定

2021-08-24 15:50

美国长达20年的阿富汗战争,最终在今年5月拜登政府的指挥下开始正式撤军。美国撤军后,塔利班多久会卷土重来?对此,美国情报部门和军方的预估曾一降再降,从两年到半年再到90天。但事实却是塔利班军队不费吹灰之力9天内攻占全国主要城市和首都

20年的美军驻扎和海量美元的投入,换来了美国对时任阿富汗政府的抛弃,1975年越南西贡大逃亡的场景在喀布尔重演。是美国抛弃了阿富汗,还是抛弃了它所谓的“价值观”?又是谁的开“城”布公迎来了美国30年前的老朋友、20年里的敌人:塔利班?

喀布尔机场外聚集着大量希望离开阿富汗的民众,图源:新华社

“帝国坟场”投入万亿

30万大军9天投降

在美国驻军的20年内,数据表明,阿富汗国民军由2003年的约6000人,扩张到今年的18.2万军人与11.8万名警察,合计超30万名政府军。从军队人数上来看,美军帮助阿富汗政府军不断壮大,首先从数量上对仅有几万人的塔利班形成强大压制。

而在军备方面,以空军为例,20年来,美军向阿富汗空军提供了130多架飞机,执行了数年的补给任务,并参与到不少战斗中。而相较之下,塔利班的空军力量几乎为零,双方悬殊巨大。

当地时间2021年3月25日,阿富汗卡加克水电站,阿富汗国民军从直升机上取下食物和汽油。位于塔利班包围圈中的卡加克水电站,是阿富汗最重要的水电站之一, 是政府军和塔利班权力斗争的中心。图源:视觉中国

无论是人还是装备的扩容,都离不开美国海量资金的投入。据美国设立的阿富汗重建特别监察组称,自2002年以来,美国已花费近830亿美元训练和援助阿富汗国防与安全部队,其中包括近100亿美元的飞机和车辆。即使美军撤退,美国仍计划继续援助14.5亿美元到2025财年。而随着塔利班正式宣布独立建国,这笔经费应该可以帮美国国防部省下了。

2002-2019财年美国阿富汗战争开销和军队人数,海国图智研究院整理制图

美国为阿富汗战争支付的高昂代价,并不会随着撤军而结束。据美联社报道,截至去年,美国通过债务融资为阿富汗和伊拉克耗费的战争成本达2万亿美元,到2050年的预计利息将高达6.5万亿美元。难怪全球舆论将阿富汗比喻成“帝国坟场”,一个吸入上万亿美元的战争黑洞,深不见底。基于此,这支巨额美资、美援打造的政府军被寄予了厚望。

然而残酷的事实来的太快,“被寄予厚望”的政府军在不到9天的时间内对塔利班大开城门,白旗投降,使得塔利班实现了不流血的战争“神迹”,一路通行拿下首都。美军撤离的同时,也是阿富汗时任总统加尼、高官们的逃离现形记。万亿打造的政府军何以如此不堪?美军又为何看似没有战略规划般的草草收尾,引来国际舆论哗然?

8月17日在喀布尔街头拍摄的阿富汗塔利班成员。新华社发

耗巨资打造的政府军

为何不堪一击?

20年,万亿投入、千亿培训后的政府军为何如此不堪一击?军队士气又为何瞬间崩溃?

事实上,美军培训阿富汗本土军队力量时面临的最大基础难题竟然是阿富汗极低的文化水平。北约驻阿富汗训练团前任团长考德威尔称,在美军接手前,超过90%的政府军不识字。尽管在过去十多年里,美国政府努力让数百万阿富汗儿童回归校园,但也只有2%至5%的军人达到小学3年级的文化水平,完全无法满足高质量的军队执行要求。

许多人不知道,阿富汗曾经是个富裕、发达的中亚国家,自70年代苏联入侵、90年代内部动荡,以及2001年美军进入后,阿本土遭遇的毁灭式打击使之成为亚洲地区最贫穷、落后的代表,军队的力量大幅减弱。

约1975年,阿富汗,喀布尔街上的行人和车辆,图源:视觉中国

“苏联的介入带来了14年的战乱。1995年前后,塔利班成立并逐渐造成威胁,内战僵持不下。随着塔利班掌握政权,国家进入更大的动荡时期,一直无法重新培养出一支强而有力的政府军队。”阿富汗前政府官员指出。

而另外的原因就是时任奥巴马政府重视军队数量的程度远超于质量,将阿政府军从20万极速扩展到35万,各种背景的民众参与征兵,复杂的人员组成为政府军的管理和发展带来了极大的阻碍,士兵冲突与械斗不断,根本不存在严格的军纪。

阿富汗安全部队士兵,图源:新华社

此外,美军将内部的训练方法照搬到阿富汗,出现了严重的水土不服。加上六至九个月的快速轮换以及每位指挥官风格迥异的培训模式等,使得阿政府军得不到系统且长期的军事培养。同时,大量的配套措施处于缺位状态,部队装备缺乏专人维护。因此,在美军开始撤退后,塔利班能轻易削弱政府军的实力。

光鲜的数字与巨额投入,并未让美军收获成效,甚至导致了2400多名美军、3800多名美国承包商、1100多名北约盟军的死亡,而死于战争的政府军和警察超6.6万人,平民超4.7万人

这30万背后的“散养”真相让人不寒而栗。

“散养”的军队

“精修”的谎言

塔利班的“大捷”或许可以震惊全球,但阿政府和美国国防、情报部门对此了然于胸却故作惊讶。事实告诉我们,谎言与腐败充斥在美国与阿富汗加尼政府之中。

塔利班“势如破竹”的背后是阿政府与高层严重腐败的投射。在塔利班攻占喀布尔后,他们进入了杜斯塔姆将军的住宅并录下视频,里面金碧辉煌的装潢和占地面积之大,与阿富汗大多数地区的贫穷落后甚至战火连天形成了鲜明对比,这样的腐败又如何期待军人来捍卫国土?

塔利班进入杜斯塔姆豪宅,视频截图

在军队内部,军官们为了能领取更多薪水和供给而谎报士兵数量,贪腐大量军费,这也让30万政府军这个数字充满水分、高度存疑。此外,阿内政部和国防部时常数月不给警察和士兵支付工资,军队不仅得不到足够的武器,甚至缺少水和食物,这样的军队如何不军心涣散?

而美国情报部门早已得知阿政府军内部的乱象,却选择了隐瞒和欺骗。

2011年,时任训练团团长考德威尔称,他们对政府军的训练取得了巨大的进步,往后该军队的发展只会更好。


2012年,一位海军上将向国会报告时称,阿富汗安全部队进步很大,他对阿战争越来越乐观。


2013 年 9 月,时任驻阿美军副指挥官再次向记者表示,只要阿安全部队继续发展下去,他对阿富汗战争的结果感到很乐观。

然而事实却是,从2015年开始五角大楼隐藏了不少阿安全部队的数据。这一系列的隐瞒在2019年《华盛顿邮报》整理并发表的《阿富汗文件》中得到了印证。这份2000多页的文件提到,美国政府秘密文件透露,阿富汗战争不可能打赢,重建特别监察组负责人甚至承认美国人民“一直在被欺骗”。直到今年7月,监察组向美国国会递交的报告仍称,美军继续对安全部队的损耗状况进行保密,包括其作战表现、维护数据、部分资金的使用情况以及新冠疫情对招募和减员的影响等。

当情报部门和美国政府选择对阿富汗人民、美国人民、全球隐瞒时,真相就只有在塔利班“大捷”后才真正浮出水面,走入全球公众的视野。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阿富汗成美国“鸡肋”

美国对战争以及阿政府的明显袒护与隐瞒,除了国防、情报部门自身的利益盘算外,更有地缘政治的阴谋考量与难以摆脱的“沉没成本”。    

一方面来看,在阿富汗傀儡政权下,美国得以在中亚地区占一席之地。控制了阿富汗,美国自然能直接或间接制约俄罗斯与中国。在大国竞争的背景下,阿富汗对美国来说是非常大的地缘政治诱惑

另一方面,虽然美军驻扎阿富汗的首要直接原因是基地组织,但随着战争时间过长,投入越来越大,不断增兵,最后导致美军无法面对厚重的沉没成本

阿富汗由“帝国坟场”变为美国“鸡肋”,从特朗普到拜登都提出撤离的主张,而拜登坚持了撤军的“正确”决定,反而造就了塔利班的大捷与建国。错综复杂的局势,不仅让撤军事件成为拜登执政一年内最大的外交危机,重挫其支持度,更让美国再一次因为自己背叛“价值”与“盟友”而进退失据!


作者:陈定定(暨南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海国图智研究院院长)房弘毅(海国图智研究院研究助理)

编辑:严偲偲

海报设计:平安琪

策划统筹:刁瑜文

审读:刘春生

审核:陈建中 詹婉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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