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风：诗歌无法阻止坦克但可以把坦克手变成诗人

诗人姚风生于北京，后移居澳门，现任教于澳门大学葡文系。说起自己与诗歌的缘分，姚风表示，“与诗歌的邂逅是偶然，也是必然。我的青少年时代是没有诗歌的，或者只有所谓的‘诗歌’，后来遇见诗歌是一种偶然，但也是必然。可以说是诗歌改变了我，改变了我的人生，它是我心灵生活最重要的一部分。没有诗歌，我不是今天的我，而是另外一个人。”

说起自己创作的第一首诗歌，姚风笑言，“写下的第一首诗，好像是旧体诗，或者说是顺口溜，或者说不叫诗。大概是如何向贫下中农学习之类。”姚风认为，对自己影响最大的诗人是聂鲁达，“每个阶段都我喜欢的诗人和作品，但可以让我持续阅读的是聂鲁达的诗歌。他那些充满血液喧响的诗句总是让你看到，群山依旧在大地奔跑，大河依旧向着天空涌流，而爱情依旧在灰烬的地址上燃烧。”

今年是新诗百年纪念，现代诗的核心精神是什么？对于这个问题，姚风用了一种幽默的方式回答，他说：“我写过一首诗，诗歌无法阻止一辆坦克，但可以把坦克手变成一个诗人。诗歌的精神是把人人都变成诗人，写诗的诗人和不写诗的诗人，或者说把人变成更好的人。”

对当下所谓的“诗歌热”，姚风并不以为意，他说：“真正的诗歌总是在灯火阑珊处，太热闹的地方没有真正的诗。中国人又开始读诗了，其实中国人一直在读诗，但这个‘中国人’的概念应该是小众，如果是大众在读诗，我们的生活绝不应该像眼下这样粗鄙和浅薄。中国是一个有浓厚的诗歌传统的国度，但是它始终属于小众，它和绝大多人的生活没有直接关系。有人诗歌比作中国人的宗教，但是它并不具有普遍性。与其向大众普及诗歌，不如让更多人知道什么是诗意，生活中的诗意，或者说叫人如何脱离粗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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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风作品

《马头琴》

马一仰起头，就走进了马头琴

沿着琴弦的路，向前疾驰

大地延伸，远山起伏

都是为了容纳

一匹马，一个人

辽远，苍茫，更多的是忧伤

你的心里，还有一颗心

嗒嗒马蹄，怎么也跑不出身体

怎么跑不出这颗心

当夜幕降临，琴声喑哑

一轮皓月，在马的眼睛中升起

浑圆，清澈

如一滴无法逃跑的泪水

如草叶上一滴露水的孤独

《大海上的柠檬》

我要了一杯红茶，你拿来柠檬

问我要不要加糖

我不喜欢加糖，但喜欢柠檬

在阿尔加维，我们坐在树下喝茶

树上结满了柠檬和鸟鸣

水太蓝，你把一个柠檬扔进了大海

此刻，只有风坐在我的身旁

不停扯我的衣衫

树叶喧哗，如波浪翻卷

我看见，一个柠檬向我漂来

整个大海

没有加糖，只有柠檬

只有一个柠檬

《大海真的不需要这些东西》

在德里加海滩，大海

不停地翻滚

像在拒绝，像要把什么还给我们

我们看见光滑的沙滩上

丢弃的酒瓶子、针筒、卫生纸、避孕套

我们嘿嘿一笑，我们的快乐和悲伤

越来越依赖身体，越来越需要排泄

光滑的沙滩上，有我们丢弃的

酒瓶子、针筒、卫生纸、避孕套

但大海真的不需要这些东西

甚至不需要

如此高级的人类

《窦团山》

自江油去窦团山的路上，文化馆的人

指着一条河说：李白在那里游过泳

李白游泳？蛙式，还是狗刨？

一定是自由式！至少，它符合

我对少年李白的想象

而现在，别说游泳，洗手都怕是洗成了黑手党

窦团山不高，比它高的是李白，只因诗人

曾登临此山，还真看见了好几个李白

在被凿刻的石头中，在算命先生的身后

在烤羊肉串的缭绕青烟里

有人抱着李白合影，并顺便纠正他的数学：

飞流直下并非三千尺，而是三千三百尺

但比李白更多的是和尚，他们身穿一样的土黄僧服

笑脸相迎，好似推销员，好似佛祖的小股东

有人倾囊捐了香油钱，算是入股吧。而我

一个非自愿的无神论者，早已于红尘中看透红尘

不礼不拜，心随自然。看着肥胖的神像，心想该健身了

至少，我该把自己的肉身安顿得好看一些

《欧洲之角》

1，

抵达欧洲之角，我的脚步

并不会结束

但贾梅士的诗句会令我驻足：

陆终于此，海始于斯

其实，开始即结束

结束即开始

那么，就让大海从一朵浪花开始

而不是一根鱼刺

那么，就让大地用一块石头结束

而不是一具尸体

就让我每一天从你开始

就像大海与大地

每时每刻

都是彼此的结束与开始

2，

人类也是从大海开始的

请让我代表人类

在这里，在大陆终结的地方

与你相遇

并向你表达敬意

惊涛拍岸，但你

不仅仅是浪花的生产者

在狂风中我看着你

一次次想踩着浪花站起来

但一次次把自己摔成碎浪

但你终于攀上悬崖

把盐抹在我的唇间

把泪注入我的眼眶

3，

我的目力无法穷极大海

更是无法触及大海的最深处

但我不相信有尼普顿

也不相信有海龙王

但我相信大海的心中

有云雨，有雪花，有闪电，有雷鸣

有所有的河流

有慈悲与愤怒

姚风简介

原名姚京明，生于北京，后移居澳门。曾任澳门文化局副局长，现任澳门大学葡文系主任。出版有《写在风的翅膀上》、《瞬间的旅行》、《一条地平线，两种风景》（合著）、《姚风诗选》、《绝句》、《枯枝上的敌人》、《厌倦语法的词语》、《大海上的柠檬》等中葡文诗集以及论著《中国古典诗歌葡译本评析》和《中外文学交流史——葡萄牙卷》。译有《安德拉德诗选》、《中国当代十诗人作品选》、《白色上的白色》、《滴漏》等十余部著作。亦有二十余篇学术论文发表于中外学术期刊。曾获“柔刚诗歌奖”、“两岸桂冠诗人奖”等奖项以及葡萄牙总统颁授“圣地亚哥宝剑勋章”。2015年应邀参加美国爱荷华国际写作计划。爱好艺术，除担任多个画展的策划人外，也举办过个人摄影展和装置艺术展。也是澳门文学节、中葡诗人对话等文学活动的策划者以及《中西诗歌》的创办者之一。

2016“诗歌人间”十周年LOGO彩色（横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