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第12届上海双年展策展人王慰慰:欣赏当代艺术需要耐心和知识背景
读特驻沪记者 匡彧
2018-11-28 14:27


第12届上海双年展自9日开幕以来,人流如织,主办方预计今年观展人数将突破上届的30万人。作为亚洲最具知名度的当代艺术展,今年的策展团队在展览命名、展品类型、展陈设计方面都颇为用心,力求给观众带来不一样的体验。值得一提的是,本届双年展也是第一次大规模展出拉丁美洲艺术家的作品。王慰慰是4位策展人之一,她留着寸头、一袭黑衣,像展厅中的当代艺术作品一样先锋现代。虽然工作繁忙,但她还是抽时间接受了采访。谈到上海双年展和当代艺术,她有很多认知和角度,她提出的不要以“懂”或“不懂”来考量当代艺术的观点,对一些总觉得当代艺术莫名其妙的观众是很好的提醒。


“Proregress”和“禹步”

问:上海双年展已办到第12届,历经二十几年,今年策展团队最想带给观众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王:今年,策展团队努力呈现的项目和作品,来自26个国家的67位/组艺术家,其中中国艺术家20位/组,亚洲艺术家31位/组。本届双年展也是上海双年展历史上第一次大规模展出拉丁美洲当代艺术家的力作。我们希望通过一场当代艺术大展,带给观众对历史、当下和未来的认识、反思和批判性研究。在当下的世界,进退共存,我们试图挖掘展示这些当代艺术作品在全球进退关系中诗意的尝试。

问:今年的双年展,中文名“禹步”,出自中国神话,英文名“Proregress”是美国诗人卡明斯创造的一个词汇,中外古今的结合令人耳目一新。你们是怎么想到这两个名字的?

王:Proregress这个名字是总策展人夸特莫克·梅迪纳想出来的。他是墨西哥历史学家、评论家,熟悉且喜爱美国诗人E.E.卡明斯的诗,他在西班牙语和英语语境中,自然地想到了Proregress这个词。Proregress是卡明斯1931年在诗歌实验中创造的词语。通过解构与粘合“Progress(前进)”和“Regress(后退)”两个词,卡明斯戏谑地批判了恪守进步主义的西方启蒙叙事,并暗喻了21世纪初世界发展转型与停滞所裹挟的矛盾与焦虑。进步和退步,向前和向后,Proregress形成一种动态的韵律美。

中文名“禹步”是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的艺术委员会想出来的。“禹步”源于中国古代神话,指神秘的步伐,是充满动能的步态,和Proregress非常呼应。这两个名字很好地概括了本届双年展的主旨,喻示了纷繁复杂时代中艺术作品的价值和给予人们的启示。

问:在遴选本届双年展展品时,策展团队采用了什么样的标准?

王:本届双年展共有4名策展人。大家分别从各自擅长的领域和熟悉的艺术家开始着手介入。至于标准,首先是参展作品都应符合本届双年展的主题。其次,几名策展人选作品时很注意它们的起伏搭配,既有理解入门较为容易、幽默的,也有充满轻盈智慧的,还有部分作品较为“复杂”,需要观者拥有丰富的知识背景和个人思考才能欣赏。另外,天时地利人和也占了很大因素,比如,一件作品创意很好,但创作时间赶不及,也只能放弃,或一件老作品展出过很多次了,也就不再安排它出现在本届展览上了。

中外参展作品水准都很高

问:今年的参展作品中,有哪些是令你印象深刻、想特别推介给观众的呢?

王:作为策展人,我当然喜欢所有的作品。我们常说,欣赏当代艺术需要“门”,就是每个观众都要有自己进入艺术品欣赏领域的“门”,不同的观众认知不同,“门”的高低就不同。我们选展品时,考虑到观众的不同层次和认知。比如《摆荡》这件作品,一个悬空倒下的人身上挂着一副秋千。摇摆的秋千象征着冲突和矛盾、不确定的情感、起伏不平的生活。它的“门”不是很高,所以非常老少咸宜,大家都看得懂它,欣赏起来毫不费力。但有些作品就要动脑筋去琢磨理解,西班牙艺术家克里斯蒂娜·卢卡斯的作品《顺时针》,是在一个圆弧型的空间中,设置了360个时钟,每个时钟比前一个时钟快4分钟,而360个4分钟就形成24小时。观众身临其境,同步感知全世界的时间,体验人类把时间从自然状态剥离出来的人为塑造。这件作品探讨了全球性的时间问题,喻示着现代性在世界的流动,这需要观众耐心体会。这都是很出色的作品。

问:在中国艺术家中,哪些作品较为出色?

王:几位中国艺术家的作品都非常棒,比如许哲瑜、杨福东,陆扬的作品。杨福东的作品《是的,必经之路》把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的阶梯空间转化为一个带有象征喻意的情境装置,开幕式上,艺术家组织了500 名学生进行行为表演,作品标题隐含着对历史进程、社会变革以及个人生活的思考和讨论。陆扬的《器世界骑士》运用了佛教思想中关于“器世界” 的概念,即物质的、终将毁灭的世界。在“器世界”背景下,艺术家创造了一场AI 机器人和人类之间的大战。展览现场结合影像、特摄模型、景观设计,并融入艺术家过往各种线索牵连的作品片段,打造出一个完整的陆扬式“器世界”。

不以“懂”和“不懂”来考量当代艺术

问:今年的展陈设计也非常用心,“走廊”与“后台”的展陈理念,赋予了每件艺术作品属于自己气质的叙事空间,请说说你们在这方面的考量。

王:这个话题确实可以说得很多。我们认为,作品应该在不同的空间中“游戏”,针对Proregress的主题,进步和退步应是融合的,所以需要打破二次元,也就是打破大的“白盒子”即整体纯白空间的常规展陈模式。把整体空间设计为“走廊”和“后台”,“走廊”串联起4个分主题,让一到三层的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在视觉上有关联,这样大展就具有了同一性,而放置在“后台”的展品相对来说气质更加粗放。

问:当代艺术审视当下和未来的特性,使它更注重创作者的个人体验和表达,这也容易造成观众的理解困难,“看不懂”成为最常听到的观展评语。作为策展人,你们在策展和选取展品时,是否想要去打通艺术家和观众间的“理解通道”?

王:当代艺术本身的反思性和批判性,需要观众有相对的耐心和知识背景来欣赏。双年展不只是带来一场娱乐,它作为一个平台,呈现出最优秀的当代艺术作品,我们鼓励观众去动脑筋,去想艺术家想要表达什么,从自主的角度思考,而不是从“懂”与“不懂”来考量。策展人和艺术家不能也不愿意把一件艺术品全部解说给观众听,观众可以从展签上的文字对作品的背景、叙事、表达有所了解,然后就是自我的思考。不懂不是问题,任何一种艺术出现时,都可能面临“不懂”,但经过时间和文化的沉淀累积,它会变得为人熟悉,印象派当年也遇到过这种情况。

上海双年展更注重“在地性”

问:上海双年展是亚洲最具影响力的艺术展,请问,与威尼斯双年展这样级别的当代艺术展相比,它存在什么差距?

王:这个很难比较,因为不好用高低上下来评判文化艺术上的差异。首先威尼斯双年展已经办了50几届了,上海双年展是12届,在时间上就存在巨大的差异性。另一点是,威尼斯双年展是在西方语境下的当代艺术展,而上海双年展更注重“在地性”,且因为年轻还有很多需要探索的部分,时刻保持与时代和现实同步,就比如这届的展览,更关注构建起拉美艺术和中国及亚洲艺术领域的对话。

问:上海双年展已办到第12届,作为组织者,是否会感到新意难寻?上海双年展如何做到自我突围?

王:完全不会。每一届的双年展,策展团队都是新的,而且,上海双年展并不是仅仅为专业人士举办的,它是面向普罗大众的,观众是流动的,不断有新的观众加入进来。在当下这个去中心、去权威的大趋势下,上海双年展在未来将会更加关注个体和个性,同时,秉持高度学术性和创新性的宗旨也不会改变,它会以更开放的视野关注全球语境中社会文化的流变和趋势。

问:开幕以来,业内和公众的反映如何?

答:各方面反映都非常好。上届双年展的数据是,到场观众达到30多万人,今年预计这个数字会有所提升。仅开幕以来,可以看到周六周日时,博物馆门前都大排长龙,观众排队等候入场。至于业内反应,我作为分策展人之一其实很难评述。只能说据我所知,很多世界著名美术馆的负责人都有来看过展览或正在陆续前来,比如英国Tate现代美术馆、日本东京都现代美术馆、韩国国立现代美术馆以及美国、法国、德国等国家的策展人都来了。这也反映了上海双年展的知名度。

编辑 程思玮

(作者:读特驻沪记者 匡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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