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的五月是凤凰花开的季节，也是各类演出百花齐放的季节。来自全国各地的多家演出团体来到深圳，展示诚意之作。从黄渤担任艺术总监的音乐剧《一出好戏》到故宫博物院首部音乐儿童剧《甪端》，各种类型的文艺表演让深圳的演出市场春“艺”正浓。

翻开深圳大剧院的演出排期，我被一则演出信息吸引到：5月19日，著名男高音歌唱家张英席将携手青年歌唱家王泽南、苏牧、赵一、上上在深圳大剧院唱响《今夜无人入睡》魅力男声专场音乐会。张英席，这位站在世界舞台上的中国十大男高音之一，多明戈的唯一中国弟子，要为深圳观众呈现一场美声视听盛宴。职业习惯让我开始好奇，作为美声界赫赫有名的歌唱家，张英席成功的背后有什么心路历程？

一

5月15日上午，我按照约定的时间拨通张英席的电话，电话那头的声音不似唱歌时那般高亢，颇为磁性，听得出他是在户外接听我的电话，原本还担心是否会打扰他，“我正沿着美丽的西湖边溜达溜达！”没想到他先解答了我的疑虑。

关于“张英席”的故事，在他缓缓的讲述中向我走来，即使几十年过去了，但那些记忆就像一本尘封已久的相册,再翻开时仍旧可见昔日的光彩。

一路“开挂”的歌唱生涯，仿佛是大众给张英席贴上的鲜明标签。小的时候就是班级的文体委员，爱唱爱跳，经常上台表演。虽然父母并非文艺工作者，但看着儿子如此有艺术天分，便带着他去北京见了专业的声乐老师，老师说：“这嗓子适合美声。”听到这话，张英席还有点不开心，“我小时候喜欢流行乐，爱唱刘德华、张学友的歌，让我学美声，还是有些排斥的。”“但是呢”，张英席话锋一转，“人就是这样的，一些鼓励会对人生起到重要的作用。”张英席每次登台唱一些美声歌曲，总会得到老师和同学的鼓励，这让他渐渐产生了坚定的信念，“我是可以的。”

“小时候您会唱什么美声歌曲啊？”我好奇。电话那头停顿了2秒。“它就在我耳边，但是想不起名字了！”说罢，张英席便给我哼唱起来，电话这头，我竟如此猝不及防地听到了他的歌声，以这样一种特别的方式。

15岁，张英席开始接受正规的美声唱法训练，但在学习过程中，他自嘲无论是外形条件还是声音条件，自己都不够优秀，甚至一度认为自己不是这块料。“男高音歌唱家，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脖子又短又粗，比如帕瓦罗蒂。”脖子短的人，声带相对来说也比较短，这样一来，声带的振动频率就要更快，人的声音自然也就高。而身高一米八五的张英席显然是个例外，非但脖子不粗，而且身材颀长、挺拔。他坚定了对男高音这条声乐道路的选择，在艺术审美上颇有自己的主见，加上老师授课有道，最终顺利考入了中国音乐学院。

在校期间，张英席已经小有名气。2003年11月在台北参加第四届世界华人声乐大赛，获得金奖及最佳歌剧演唱奖，他成了各个文艺团体争抢的对象。外人眼里的“老天爷赏饭吃”，也让张英席时常陷入“挣扎”。大三的时候，张英席发现自己在一些大的作品中，高音部分唱不上去，老师建议他去检查下声带，到底适不适合唱男高音，这让张英席产生了自我怀疑，甚至萌生了转行的念头。后来，当医生说他一点问题都没有之后，张英席开始从自身找原因。“取众家之长，为我所用，这也是我给很多年轻学习声乐的歌者们的一个建议。”张英席认为，没有一个学生的技能是只跟一个老师学出来的，几乎所有成功的文艺名家都是跟一堆老师学出来的。张英席在跟众多中西方老师的学习过程中，选择了最适合自己的方法。

克服了高音带给自己的挑战，2005年，23岁的张英席受邀参加多明戈国际声乐比赛，这也成为他职业生涯中的重要转折。他在比赛中的突出表现引起世界三大男高音之一的多明戈大师的注意，他至今还记得赛后多明戈大师邀请他去美国学习。“我只问了他一个问题，你们那儿管不管吃住？他听完就笑了，说我们这儿都管的，每个月还会给我一些基础费用，我一听就同意了，这对学生时期的我而言，有很大的吸引力。那时候根本没想到过去以后，会面临那么多的难题。”

▲中国十大男高音之一的张英席是多明戈的唯一中国弟子。

你以为前路一片光明，殊不知途中荆棘密布。

语言不通，是张英席去了美国以后遇到最大的阻碍。“英语是我们日常交流的语言，而意大利语是行业用语，这两种语言我当时都不擅长，是特别大的打击。”在美国的前半年，张英席就在这种自卑与彷徨中度过，他好几次都产生了回国的念头，可转而一想，自己是第一个有机会在多明戈身边学习的中国人。“如果打道回府，我可能会被人喷死。”

语言不通，又没有朋友。有一天周末没有课，张英席待在家里，推开窗户，外面是一片静谧的森林，突然有一只小松鼠趴在窗边，张英席跟小松鼠不知不觉地玩了起来，结束之后看了看表，居然玩了40分钟，他突然潸然泪下。“我觉得自己一无是处，什么都没有。”当人生已没有退路时，他只能比别人活得更坚强。

好在幸运之神从未离开，国外的师友们给予他最大的支持，他也咬牙攻破了语言难关。“当我渐渐迈过这个坎之后，立刻如鱼得水，当语言通了，我便开始结交朋友，在这过程中大家互相交流，我的声乐也得到了很大提高。”“当时美国华盛顿歌剧院还流传着一句话：有一位中国来的男高音非常受多明戈的喜欢，几部剧的男主角都是他！”说到这里，张英席的语气中满是自豪。

海外求学经历让张英席更加明白，凡事只有坚持，不轻言放弃，才能让自己变得坚强、无畏。

二

2009年学成归国之后，张英席便留在母校中国音乐学院任教。任教期间，他也在思考自己的职业道路。“我那时候还年轻，觉得应该在舞台上多历练，只有经验越多，将来教的知识才能越多，我们这行业还是以实践为主，不然即使学到博士也没有意义。”2011年年底，他被调入中国人民解放军总政歌舞团，同年发行专辑《祖国母亲》。在歌剧《茶花女》《木兰诗篇》中担任主角。在总政歌舞团期间，他迎来了职业生涯中的高光时刻。“我能唱很多美声作品，去全国各地巡演，得到很多锻炼以及跟观众交流的机会，特别幸福。”

2022年正式退役后，张英席加入中国歌剧舞剧院，担任独唱演员。他曾多次参加国家级重要演出任务，如中宣部组织创排的“反法西斯——胜利与和平”“永远的长征”“金砖会晤文艺晚会”“庆祝改革开放40周年文艺晚会”“第二届‘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文艺演出”等。他还越来越多地在中国故事中“歌唱”，先后主演了30多部歌剧并在歌剧中担任男主角，包括《赵氏孤儿》《茶花女》《木兰诗篇》等等，除了唱歌剧外，他还“跨界”去唱民歌、通俗歌曲等，2013年至今，张英席8次参加中央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多次在深圳、中山等地举办个人独唱音乐会。

工作期间，张英席得到的最多评价就是“靠谱”。“从没见过张英席在后台背过词，但每次上台他从不会出错。”对于这种评价，他觉得，这并不意味着自己比别人聪明，而是自己付出得比别人更多，“独自练习到夜里两点是常事。”张英席说。这份执着和守信也是他从多明戈身上学到的：“大师非常遵守信用，不仅是他，我在留学生活中遇见的每一个人对自己说出去的话都非常负责，很少有人失约耍赖，这对我的触动非常大。”多年来，张英席始终秉承着“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原则，不仅工作上，生活中也如此。他相信只要做好自己，也一定能感化身边的人。

2019年，张英席以演唱成员的身份参加湖南卫视原创励志声乐竞演节目“声入人心第二季”，展现了自己在流行音乐方面的实力和魅力。最初，他是拒绝的，当年39岁的他自认为已经不适合参加偶像类的综艺，但是导演组“三顾茅庐”的坚持打动了他。“就当是给自己的职业生涯做一个总结，也希望能帮助声乐领域的年轻人。”节目播出后，让所有人都倍感惊喜，因为有大批年轻人开始关注歌剧演出。“不管我唱什么，大家都知道，这个节目让美声唱法走入大众，展现了它独特的魅力。”

三

作为音乐皇冠上的一颗明珠，张英席发现近年来歌剧在国内的发展尤为迅速，所到之处叫座又叫好。事实证明，高雅艺术并非曲高和寡。在张英席眼中，北上广深依旧是歌剧氛围最好的城市。“深圳也建了好几个剧院，这特别好！只不过我们还需要更多亮眼的作品，让老百姓愿意花钱买票看，而不是行业里的自娱自乐。”在国内的歌剧发展上，张英席也给出了自己的建议。“当下国内的歌剧演出还没有办法持续性成长，动辄几百万的演出成本却只演两次就结束了，而国外的歌剧一演都能传承几代，只有代代相传，这个作品才能被大众认可，希望我们的歌剧作品也有机会连演100场，不断传承下去。”

5月19日，张英席将带着他的几位好朋友——青年歌唱家王泽南、苏牧、赵一、上上来到深圳大剧院，唱响《今夜无人入睡》。在歌曲的选择上，都是一些耳熟能详的旋律，比如《向往》《卡门序曲》《草原上升起不落的太阳》《在那遥远的地方》等。张英席说：“还是要本着观众想听的为主，拉近观众和我们的距离，不要唱那些曲高和寡的曲子。当然也要有一些‘亮活’的东西，毕竟这场演出是要和交响乐结合来突出我们的优势，让观众感受下现场的震撼。”能和好朋友们同台献艺，让演出不仅仅是工作，同时也像老友们的大联欢。张英席相信，这种组合会为演出带来意想不到的效果。

说起张英席和深圳的缘分，其实早在13年前就结下了。2010年，张英席与众多明星同台，在深圳录制“央视群星跨年盛典晚会”。他还记得当年唱的歌叫《我的祖国妈妈》，歌词中“儿女在海外漂流，常思念久别的老家”，尤其贴合他刚刚学成归来的状态。回归祖国怀抱，让初来深圳的张英席倍感亲切。“以前只知道深圳是经济高地，没想到来了之后发现，深圳在文化生产方面也这么丰富。演出过程中，我被深圳人的热情包围了，印象深刻。”

随后的几年，来深圳演出的机会多了，张英席还会带上孩子一起来。“深圳大大小小的景点都被我们逛遍了，孩子也很喜欢这里！”在张英席眼中，深圳是一座充满能量与活力的城市。“深圳会带给人无限的可能，我在这里跟各行各业的人交流的时候，发现大家都充满想象力和魄力。”

十几年来，每次来深圳都让张英席感受到文化氛围在一点点增强。“希望深圳可以引进更多人才进行交流，北京每天晚上都有20多场演出在同时上演，在文化交流方面深圳可以像它的经济一样，在世界上占据一席之地。”张英席发现，深圳近几年也在大力加强各行业之间的联动，尤其是艺术跨界领域。“这两年，深圳又出了不少原创作品，我都有关注，看得出，深圳很努力。”

翻看张英席的演出经历，发现他每年都要辗转多个城市演出，我问他，身体吃得消吗？电话那头传来轻松的回答，“我从小就是文体委员啊，多年来坚持打篮球、踢足球，我可能是这个圈子里最喜欢运动的歌唱家，没有之一。”更令人佩服的是，张英席通常都是白天做完运动以后，晚上登台。“就像现在我跟你聊天的时候已经走完13000多步了，晚上我还要在中国歌剧节的舞台上演唱《白毛女》呢！”

尾声

“所有的艺术都来源于生活，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越是朴实无华的东西，往往越容易打动人。这个时代，艺术表演不应该再高高在上，我们要做的，就是打动大家。”采访结束后，张英席的这句话还回荡在我脑海中。一位优秀的男高音歌唱家，他的成功离不开谦和的态度、平和的心态、艺术家的责任感以及喜欢挑战、引领潮流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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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陈晓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