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光灯 | 植物库越丰富的城市 越需要为它建一份档案
晶报评论员 李跃
2022-10-12 08:46

作为一个古老的农业国家,我国古人似乎有对植物的偏好,很多典籍里都不乏关于植物的记载,尤其是一些文学经典,更在某种程度上可以当成一部植物集来看待。

典籍中的植物之美

比如,《诗经》之美,就美在各种植物充盈其中,单《国风》一百六十篇,涉及到的植物就达百余种, “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置彼周行。”“南有樛木,葛藟累之,乐只君子,福履绥之。”“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那样的景象,令人神思飘落。

又如,《召南·野有死麋》中的“野有死麋,白茅包之。有女怀春,吉士诱之”——猎人用白茅包起射杀的麋鹿,以表自己对自然馈赠的虔诚;怀春的女子,有男子来调着情事,两情相悦,是生命里最动人的画面。还有《卫风·伯兮》中的“焉得谖草,言树之背。愿言思伯,便我心痗”——这里的谖草,指的便是萱草,朱子注的《诗经》里,解“谖”为忘忧之意,所以萱草又有忘忧草的美名。

《楚辞》也是。“沅有茝兮醴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蕙肴蒸兮兰藉,奠桂酒兮椒浆”;“梼木兰以矫蕙兮,糳申椒以为粮”……记录香草香木共有三十四种。其中香草有二十二种,包括江离、白芷、泽兰、惠、茹、留夷(芍药)、揭车、杜衡、菊、杜若、胡、绳、荪、苹、襄荷、石兰、枲、三秀、藁本、芭、射干及捻支等,香木有木兰、椒、桂、薜荔、食茱萸、橘、柚、桂花、桢、甘棠、竹及柏等十二种。

岭南笔记中的植物记忆

《诗经》与《楚辞》中记载的植物,有些已经消失了,有些换了一个名字继续摇曳在这片土地上。尤其是那些已经消失的植物,每每令我忍不住嗟叹感慨一番,它们来过这个世界,是文字让它们的生命获得了某种意义上的定格。

《诗经》记载的往往是北方的植物,《楚辞》呢,顾名思义,记载的是古代楚国的植物。有时我未免就想,那么,岭南大地呢?典籍里曾经记载了什么样的植物?

很多人可能没有想到,作为一个以高科技发达著称的城市,深圳还拥有非常丰富的植物库存。深圳拥有包括苔藓植物、蕨类植物、裸子植物、被子植物等在内的野生高等植物约2400种,并有苏铁蕨、土沉香等6科48属93种野生植物被《国际濒危野生动植物种国际贸易公约(CITES)》附录Ⅰ、Ⅱ收录,堪称一个“植物特区”。

在好奇心驱使下,有一段时间我搜罗、阅读了不少前人的岭南笔记,发现里面有不少关于植物方面的记载,对照起来颇有意思。

宋人周去非曾在岭南为官,归后著有《岭外代答》一书,记述广右风土物产。其中卷八为“花木门”,名单中除了今天常见的桂、榕、柚、石榴等植物外,也还有一些奇异物种。比如里面提到一种蛆草,“蛆草高一二尺,状如茅,夏月插一枝盘筵中,蚊蝇不近,食物亦不速腐。”岭南湿热,此物颇为实用,然不知今天易得否?

又有一种巨大的蒿草,“大蒿,容、梧道中久无霜雪处,蒿草不凋,年深滋长,大者可作屋柱,小亦中肩舆之杠。漕属王仲显沿檄失轿杠,从者斫道旁木代之,行数里辄脆折,怪,视之,蒿也。古有蒿柱之说,岂其类乎?” 蒿大如此,令人惊诧。

唐人刘恂的《岭表录异》中记载的植物则更为奇特。“南中草莱,经冬不衰。故蔬园之中,载种茄子,宿根有二三年,渐长枝干,乃为大树。每夏秋熟,则梯树摘之。三年后,树渐老,子稀即伐去,别载嫩者。”种茄子要“梯树摘之”,闻所未闻,但作者又说得如此一本正经,只好姑妄听之了。

又,“贞元中,有盐户犯禁,逃于罗浮山。深入第十三岭,遇巨竹万千竿,连亘岩谷,竹围皆二丈余,有三十九节,二丈许。逃者遂取竹一竿,破以为筏。会赦宥,遂挈以归。”剖开的竹竿可以当筏来用,这种巨竹有没有夸张成份,是值得打个问号的。或者,如果当年的罗浮山藏有此竹,则深圳的梧桐山也可能会有吧?

寻找植物界的“失踪者”

作为我国现存最早的植物志,晋代嵇含编撰的《南方草木状》也收录了一些有趣的植物。“蜜香纸,以蜜香树皮叶作之。微褐色,有纹如鱼子,极香而坚韧,水渍之,不溃烂。泰康五年大秦国献三万幅。”很好奇这种名字动听的古纸的制作工艺,今天还有人掌握吗?

另有一种叫鹤草的植物,“其花曲尘色,浅紫蒂……上有虫,老蜕为蝶,赤黄色。女子藏之,谓之媚蝶,能致其夫怜爱。“这样的细节使我相信,这不仅仅是一部“草木状”,也是反映古代女子地位等历史情形的一种社会“现状”。

见识了古人笔记中记载的这种种奇花珍木,我下意识地想,典籍里的植物都是真实的吗?它们是换了一个名字,至今生长在岭南的土地上,还是有一部分已经中途消失——科学家说,这个世界上几乎每天都有植物物种消失,那么,有文字记载的数千年时间里,岭南一带一定有不少植物先是濒危,然后渐次从大地上消失,成为植物界的“失踪”者。

无数伟大的诗篇与赋辞,都以植物为装饰背景。认识植物,了解植物,也是对传统文化的一种再认识、再了解。也因此,好些年前,在报上读到一则新闻,不由得怦然心动,说台湾建了一座诗经植物园,重现上古社会的原始风貌,山川湖泊,溪涧桑陌,上百种古韵沁人的植物尽纳其中,以满足参观者的思古之幽情。后来,北京以及河北沧州等地,也先后建起了诗经植物园。

此外,前几年,某媒体还组织过一次寻找《楚辞》植物的活动,让更多人知道,那些生长于路边的荩草、苍耳、牛尾蒿、菖蒲、旋花、野豌豆等,在《楚辞》中,它们叫菉、葈耳、萧、荪、琼茅、薇……这是一种有意味的古典文化之旅。

但我认为这还不够。至少对深圳来说,作为一个主办了第19届国际植物学大会的城市,作为一个植被丰富的城市,作为一个致力于整理城市文化资源的城市,深圳不但可以建一座典籍里的岭南植物园,还可以在查野生植物家底,不断发现新的品种的同时,以典籍方志为线索,调查深圳历史上曾有多少种植物消失,并为这些植物界的“失踪者”建一份档案,乃至建一个特别的档案馆,与公众进行互动。

顺着这样的文化通道,发现一个典籍里的摇曳多姿的植物深圳。

(原标题《聚光灯 | 植物库越丰富的城市 越需要为它建一份档案》)

编辑 (冻结)陈冬云审读 韩绍俊审核 编辑-高原(客户端)
(作者:晶报评论员 李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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