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倾泻，海风吹拂，波浪温柔地拍打着海岸。在一间不起眼的小屋里，维米尔小心翼翼地拈起一只珍珠耳环，将它戴在少女的耳边。少女神情紧张，朱唇微启，似乎想说些什么。

光影映衬间，珍珠外缘渐渐朦胧，看不真切。这是维米尔精心挑选出的珍珠，虽非传统意义中的完美圆形，却别有光泽、莹润饱满。

《戴珍珠耳环的少女》/约翰内斯·维米尔/约1665年

这般形状不完美的珍珠名叫“巴洛克”，它独特的形状曾启发了不少大师匠人的想象。随着维米尔的画笔，让我们一窥珠宝界的另类存在——巴洛克珍珠。

因珠制宜，脑洞大开

巴洛克一词有“古怪、变形”之意，珍珠若被称作“巴洛克”，就意味着形状并非完美的正圆形。千变万化的形状让巴洛克珍珠注定与众不同，在它身上，人类发挥了无穷无尽的想象力。

细看文艺复兴时期的珠宝，就知道工匠们究竟有多大的“脑洞”：在一件猫形吊坠里，近似椭圆的巴洛克珍珠被镶嵌成了猫咪的身体。小猫侧身昂头，仿佛知道自己身价不菲。

将形状不规则的珍珠镶嵌在动物造型中的做法，自文艺复兴时期便已开始。/猫形珍珠吊坠/16世纪末至17世纪初/藏于大都会博物馆

这枚吊坠的独角兽身体也以巴洛克珍珠制成，形态灵动自然。/独角兽形状吊坠/藏于大都会博物馆

吊坠中的动物往往有着特定的含义。工匠将巴洛克珍珠镶成身姿灵活的火蜥蜴，竟是为了用它象征爱情——人们相信火蜥蜴与火焰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用来比喻热恋中的情人再好不过。

火蜥蜴形状吊坠，其嘴部挂有一颗祖母绿。/16世纪后期/藏于V&A博物馆

既然有了动物形状，那么人物造型也不能缺席。巴洛克珍珠摇身一变，成了塞壬、海神、美人鱼等大海的化身。

美人鱼吊坠，其上身以巴洛克珍珠制成。/藏于大都会博物馆

16世纪的德国南部曾发现一颗较大的巴洛克珍珠，被制作成了拥有鱼尾的海神模样。只见海神面容严肃，手持阿拉伯式的弯刀与面具，充当上身部分的巴洛克珍珠表面起伏自然，宛如富有力量的肌肉之躯。

这尊精致的珍珠海神被送给了莫卧儿王朝的皇帝，后来又传给了第一位印度总督坎宁（Canning）。因此，它被命名为“坎宁海神吊坠”。/现藏于V&A博物馆

靠海谋生的人们，虽然能获得海洋的慷慨馈赠，但也常有被风浪席卷的隐忧。因而他们以贵重珍珠制成力量无穷的海神形象，或是描绘神明战胜海怪的场景，以祈求出海平安、万事顺遂。

巴洛克珍珠虽然形状怪诞，却寄托着人们最美好的祝福。安娜·玛丽亚·美第奇曾收到爱人赠送的一个“摇篮婴儿”，寓意“早生贵子”。在精致的金色摇篮中，巴洛克珍珠做成的小婴儿安然酣睡，这件礼物让喜爱珍珠的安娜惊喜不已。

代表高贵纯洁的珍珠，是安娜日常装扮的不二之选。上：安娜·玛丽亚·路易莎·德·美第奇肖像/安东尼奥弗兰奇/1680年代。下：摇篮婴儿/藏于乌菲齐美术馆

时至19、20世纪，想象力丰富的巴洛克珍珠装饰，仍让贵族阶层着迷。罗斯柴尔德家族便收藏有几枚巴洛克珍珠吊坠，鲜艳精细的珐琅与泛着微光的珍珠相结合，叫人一窥文艺复兴丰沛的创造力。

罗斯柴尔德家族收藏的黄金珐琅珍珠吊坠，吊坠神兽的身体、尾巴巧妙地镶嵌了巴洛克珍珠。“脑洞大开”的巴洛克珍珠珠宝，既得益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又倾注了匠人的创作激情与无穷想象。但是，巴洛克珍珠的魅力可不止于“怪异”，它神奇多变，还蕴藏着一份皇室贵族的优雅美感。

皇室贵族的珠宝总给人奢华珍贵的印象，而皇家所用的珍珠，是否也全都万里挑一、圆润完美？皇家巴洛克，高贵且昂扬的确万里挑一，却并非颗颗圆润——历史上的著名王后们已作出证明。“埃及艳后”克里奥帕特拉拥有一对价值不菲的耳环，由近似水滴状的巴洛克珍珠制成。她曾在宴会中摘下其中一只，放入盛有醋的金杯中溶解，以彰显自己拥有巨额财富。

《克里奥帕特拉的宴会》/提埃波罗/1744年/藏于维多利亚国家美术馆

克里奥帕特拉正将珍珠耳环悬在杯子上，众人不由得屏息。克里奥帕特拉手中的这颗珍珠小巧柔润，闪着莹润珠光，据说价值高达500万金币。小小珍珠，缘何如此贵重？秘密在于“天然”。天然珍珠经过长时间的沉淀，珠层极为丰厚，珠质细腻温润，表面莹彩如波澜般变幻莫测。

天然珍珠正与美丽多变的克里奥帕特拉相配。养殖珍珠尚未出现时，人们获取珍珠相当困难，而孕育于海中的天然珍珠更加稀罕。一颗重量可观的海水珍珠，甚至能让收藏者以各类贵重宝石为其装饰。

这颗珍珠名叫“希望之珠”（The Hope Pearl），重约450克拉，是已知最大的天然海水珍珠。它是伦敦银行家霍普的珍藏，霍普以钻石为其打造了一顶王冠。水滴状的珍珠颇受王室女性偏爱。这颗别致的水滴形天然珍珠来自法国皇后玛丽·安托瓦内特，在精巧镶嵌的蝴蝶结钻石下，巴洛克珍珠有着奶油般的光感和莹润细腻的质地，它并非工整的水滴形状反而增添了独特的韵味。

玛丽·安托瓦内特的天然珍珠钻石耳坠/2018年以36,427,000瑞士法郎拍出

戴着珍珠耳环的玛丽皇后，增添了几分娴静之感。上：玛丽·安托瓦内特的肖像/维吉·勒布伦/1788年

相比完美的圆珠，水滴形珍珠线条纤长，盈盈晃动时更显得温婉柔美。

英国王室的这顶剑桥情人结冠冕，悬挂着19颗水滴形珍珠，因其形状被称为“珍珠泪”。钻石的火彩衬得冠冕更加闪耀华贵。水滴形珍珠总被人们赋予“眼泪”的寓意，有一种悲剧般的美感。然而镶嵌在皇室冠冕上的珍珠却有积极向上的姿态，它们伫立于皇室之巅，仿佛在问：舍我其谁？

情人结冠冕在王室间代代流传，伊丽莎白二世、黛安娜王妃和剑桥公爵夫人凯特均佩戴过。这顶曾属于西班牙玛丽亚王后的冠冕镶嵌了11颗水滴形天然珍珠，每一颗都温润有光，周围环绕的钻石并未掩盖珍珠的光芒，反而衬得它们更加优雅夺目。

西班牙玛丽亚王后的珍珠钻石冠冕/19世纪/冠冕中有11颗天然巴洛克珍珠/以1,472,000瑞士法郎拍出

在欧仁妮皇后这里，巴洛克珍珠有了更多含义。欧仁妮与拿破仑结婚时收到一顶冠冕，一排罕见的水滴形珍珠竟以钻石“垫脚”，站立于冠冕顶端，仿佛在提醒欧仁妮：要时刻保持一国皇后的雍容气度。

欧仁妮皇后佩戴的珍珠冠冕/1853年/亚历山大-加布里埃尔·莱蒙尼耶/藏于卢浮宫

欧仁妮的珍珠冠冕后来传给了德国格洛丽亚公主。格洛丽亚热衷社交、作风奔放，被媒体称为“朋克公主”。富有个性的格洛丽亚在20岁时嫁给了约翰内斯王子，婚礼上她佩戴着这顶巴洛克珍珠冠冕，吸引了全场的眼光。

婚礼上的格洛丽亚严肃而专注，她头戴巴洛克珍珠冠冕，佩戴的胸针亦以水滴形巴洛克珍珠装饰。冠冕上跃动的巴洛克珍珠，映衬出王室女性们鲜活的面孔。

走过奇异和高贵，巴洛克珍珠是否还能变换出下一种风格？奇思妙想，效仿自然1900年代的新艺术运动会给你答案。这一时期的珠宝设计崇尚自然主义，花卉、植物、飞鸟昆虫在珠宝中尽情游弋，让人眼花缭乱。

对新艺术风格珠宝而言，巴洛克珍珠代表着生机与希望。著名的珠宝设计师乔治·富凯曾制作一枚瀑布吊坠，钻石如同阳光照耀下的飞溅水珠，底端的巴洛克珍珠则像最饱满的一滴水，为万物带来润泽。

瀑布吊坠，穆夏设计，乔治·富凯制作，1900年，掐丝珐琅、巴洛克珍珠、欧泊和钻石

乔治·富凯 (1862–1957)是一位法国珠宝设计师，以新艺术风格的创作闻名。将小巧的珍珠置于掌心，富凯不由得想起了深埋于土壤中的种子。他灵感突现，在吊坠里绘下晚霞缤纷的天空、奔涌的河流和青翠的树木，珐琅叶片下悬垂的珍珠，如一粒树种，正在等待生根发芽……

新艺术风格欧珀、珐琅及珍珠吊坠项链/乔治·富凯/2017年以300,000瑞士法郎拍出

种子发了芽，人们就会盼着开花。设计师们琢磨着：何不用珍珠造一番百花齐放的景象？因为新艺术珠宝，狭长形状的巴洛克珍珠找到了用武之地——没有哪一类珍珠比它们更像花瓣了。

新艺术珠宝商Henri Verer设计的花朵胸针，花瓣由巴洛克珍珠制成。密西西比河出产一种细长珍珠，被称为“狗牙珍珠”，极似菊花花瓣。蒂芙尼就曾用“狗牙珍珠”为美国著名女歌手莉莲·罗素制作了一朵菊花胸针。珍珠形态纤长舒展，如真正的花朵般恣意绽放。

“狗牙珍珠”因形状细长似狗的牙齿而得名。左图为蒂芙尼为莉莲·罗素制作的菊花胸针。繁花落尽之后，累累硕果便会悬挂枝头。巴洛克珍珠自带天然野趣，与大自然中野生野长的瓜果形状极为吻合。

叶片上的三颗巴洛克珍珠如同饱满的果实。/新艺术风格珍珠珐琅戒指/乔治富凯/约1900年

两旁的紫色珐琅茄子图案，或许暗示着这颗巴洛克珍珠亦代表茄子。/新艺术风格珍珠珐琅戒指/莱俪/约1900年

形状各异的巴洛克珍珠，道尽了新艺术珠宝对大自然的热爱和想象。不论时尚潮流如何转变，巴洛克珍珠始终是人们的灵感之源。

渐渐地，“巴洛克”一词不止用来称呼那些外形奇特的珍珠，也指称一种17世纪流行于欧洲的艺术风潮。巴洛克艺术充满动感、张力，富有激情而气度恢弘。

贝尼尼的雕塑作品《阿波罗和达芙妮》，充分展现了巴洛克艺术的运动感和戏剧张力。/洛伦佐·贝尼尼

艺术家们以丰富充沛的想象力勾勒作品，这种做法倒是和工匠们对巴洛克珍珠的运用殊途同归。没有想象力，就没有巴洛克。

美丽少女佩戴着珍珠耳环，被维米尔永恒定格在画中。数百年时光一晃而逝，荷兰海边的波浪仍旧温柔。或许，下一颗名垂青史的巴洛克珍珠，正在海水里慢慢诞生……

（原题《戴珍珠耳环的少女，只有这一处不完美》）